陈玉脸色瞬间煞白,她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但舌头又沉又重不听使唤。
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人都没了,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做给谁看?
靠着?白墙,陈玉缓缓跌坐在了冷硬的水泥地上。
徐俏站在她面前,成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陈玉无?处可藏,只能将脑袋深深埋进了腿间。
良久,徐俏平淡地开了口,“王沁眉,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王沁眉抬起头,无?声凝视着?徐俏的面孔,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另一张脸——眉眼清丽,略带忧郁色彩。
这就是林絮。
她原以为她早就淡忘了林絮的音容样貌了。毕竟连她弟弟,她都不记得长什么样了,更不要说一个已经死了七年的人。
然而事实却是,她不仅没忘,反而清清楚楚地记着?,记着林絮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额角那颗浅淡的痣。
很多都说王沁眉长得美,那是他们没有见过林絮。林絮的美才是惊心动魄,让人遐想万分的。
与她张扬的外表不同,林絮向来低调腼腆,少?言寡语。
初中那会儿,班里总有几个男女喜欢窥视她,讨论她。她的一个眼神,会被揣测成勾引,她的一个动作,会被嘲弄成做作。
他们说她水性杨花,一面同好学生眉来眼去,一面又和街边流氓暗通曲款。更有甚者?,还说她已经跟人上床,怀孕打胎过了。毕竟她没有妈妈,也没人管她,她很容易学坏。
那个年纪,性.在他们眼中是一种肮脏的东西。所以他们争先恐后地将性的传闻编排在林絮身上。
林絮总是面红耳赤地听着,不敢吭声,偶尔受不了了,就趴在桌子偷偷流眼泪。
王沁眉看不下去,将那几个胡乱造谣的人给臭骂了一顿。
那帮人欺软怕硬,至此消停了一阵子。
林絮大概将她视为了救世主,从此常伴在她左右。
两人年纪相仿,住得又近,很快就成了密友。
但两人除了一块上下学,几乎很难见到。林絮很忙,要读书还要照顾她瘫痪在床的老爸。王沁眉也忙,她虽然不读书,但她放学后还得到王长海开的快餐店里?去帮忙。
王长海脾气大心眼小,防她跟防狼似的,除了学费,她别想从他身上讨到半毛钱。他视钱如命,生怕这钱白白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但王长海对那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倒是十分上心,天天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弟弟当成老子来供着?。
王长海对他妈没好过,病了死了,也没去看过。他年轻时是个作孽的人,没心,等?到上了年纪,突然就开始怕了,怕他老了卧病在床,没人养他,所以赶紧巴巴地养个祖宗好安享晚年。
可惜老子是混子,儿子也是个混子,成天惹事生非,最后因为犯事被抓了。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王沁眉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连衣服都只能捡表姐穿剩下的来穿,这让她时常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她边咬牙恨着王长海,边暗暗琢磨着?怎么赚钱。于是在她十七岁那年,她终于琢磨出了一条道,决定独身去香达闯一闯。
香达。
她曾听表姐说过,去那里,就连端盘子都比她家卖快餐来钱多。
她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胆子,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非池中物,去香达绝不可能止步于端盘子。
她收拾好行李,跟王长海说了这事,王长海乐得直点头,说她长大了,终于懂得为家里?着?想了。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她去找了林絮。
两人第一次同眠,面对面的,林絮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把视线移开了。
王沁眉忍不住笑道:“干嘛?看到我也害羞啊?”
林絮没回她的话,盯着发黄的壁纸,很久才道:“你还会回来吗?”
不是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絮知道王沁眉对这里?没有留念,怕她飞出笼子,就再也不回来了。
王沁眉直说:“不知道。”
林絮转过脸,深深地看着?她,直看到她那动荡不安的灵魂。
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流淌。
林絮的脸映在光下,宛如块剔透的玉。
王沁眉胆战心惊,大概是被眼前的美给吓到了。
如果说她一点都不嫉妒林絮,那是假的。她也曾不怀好意地幻想过,这样的脸,如果爬上了皱纹,那会是什么样的?
然而她的幻想没有机会成真,这份美丽永远停在了二十一岁,来不及苍老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沁眉就走了,确切来说,应该是仓皇逃走的。
这一逃,就是三年。
在刻意冷落了林絮一个月后,林絮也没再来找她。
两人就此断了联系。
香达没王沁眉想得那么好,有机会也不是给她准备的。她没有文凭,只能四处打工,赚一点攒一点,要是倒霉生场大病,就能让她彻底倾家荡产。
有次她发了高?烧,没敢去医院,颠来倒去地在出租屋里?吐了几场。她瘫在床上,特别想林絮,浑浑噩噩的,拨通了电话。
林絮在电话那头听到她的惨状,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王沁眉却是笑了,说:“别哭了,我明天就回去。”
“真的吗?”林絮的声音都透着雀跃。
“真的。”
然而她骗了林絮,清醒以后,她还是不甘心。她没回去,依旧苟延残喘地在香达城里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