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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相识(1 / 2)


闵循从悬崖掉下去时,衣裳是褴褛的,形容是狼狈的,身体是麻木的,丹田是破裂的,意识是清醒的。

玛戈几。

闵循暗骂了一声。

曾经左右护法跪在他脚边拽着他的裤腿苦苦央求把他们带上,以免他在功法大成这样的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却没人保护帮忙。他拽着快要被扯得掉下去的裤腰,以人格打包票他们的忧虑绝对是多余,那么多次都安然无恙过来了,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事实证明他的人格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甩脸给他看就甩脸,功法出错导致他走火入魔就罢了,连走出这座山找个外援都不能够,还让他在浑噩迷路且站不稳的当口脚下一滑,华丽地从悬崖落下来。

而且还是头朝下的姿势。

这回是玩完了。

动都动不了了,为什么意识不一起浑噩,或者直接让他晕过去多好,非得让他清楚地亲身体验一回人体落地,脑袋撞击地面,脑浆迸裂,四肢百骸全部“啪叽”变成一滩烂肉的感受。

闵循又骂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把两大金刚四大特使十二护法全部带齐……哦不,他直接不会来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死倒是不怎么怕,他在鬼门关来回太多次,都麻木了,就是有一桩遗憾。

那个和他齐名的叫夏祎的人,至今还没有见过。他本来打算这次功法大成,寻个机会北上,去会一会这位闻名不见面的高人来着。

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

罢了,没有遗憾那还叫人生吗?

无非是死的不太干净利索。让手底下那群人知道了,眼睛估计都会哭肿吧?

嗯……或许奔走相告额首称庆欢天喜地鞭炮齐鸣瓜分财产迅速推选新主子也未可知。

闵循脑瓜子飞快转了这么半天,他还没有落到崖底。

这么高,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他还是不能忍受自己死的那么惨,眼下自救已然是妄想,他想试着催动内力,调出一点力气来自己把自己打晕,这样或可死得没那么痛苦。

他刚一提气,就被周身乱窜的气息撞破几处大穴,浑身筋脉接二连三断得几乎快要听得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剧痛让他太阳穴一阵狂跳,终是抵不过这锥心蚀骨的疼痛,晕了个彻底。

倒也好,省事了。

闵循阖上眼皮之际,模糊的视野里出现几片白色的雪,被下坠的狂风卷着迅速飘远。

他脑子里最后闪现的一个念头是:

下雪了,真干净啊……

————————

闵循是在一片干燥的暖意里恢复神智的。

他觉得自己恍惚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具体去回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脑子里最后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他出门时和大管家斗嘴,因为那个恶婆娘以他太壮实了要清减一些才好看为由,让他吃了两天的素菜,一个肉末星子都没有,太可恶了。

上一次这种醒了但是意识没有立马清醒的感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闵循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提醒自己别睡了别睡了,师父一会儿该冲进来揍他了。

印入眼帘的并不是他那间穷奢极欲寝屋的屋顶,也不是大床上花纹奢华繁复一看就很贵的挂帐,而是一个朴素且普通的茅草屋屋檐。

茅草屋?

闵循没有立马起身,他在睁眼之前已经探查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和他预想的没差太多:丹田破裂,内力全无,形同废人。

功力反噬将他练过武的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就算是把脉也把不出来他身体的异样,真是比普通人更普通。

这绝对不是可以支持他像以前一样随时随地肆意妄为的资本。在对自己所处之地和即将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谨慎起见,他只是转动眼珠,慢慢打量周围。

的确就是一间普通的茅草屋,只不过多铺了一层木地板,通透了些,宽敞了些,整洁了些。

身上盖着厚且软的棉被,床榻边还燃着一笼炭火,所以格外温暖。炭火之外是一些药材和处理药材的工具,房间的另一侧放了一张桌案,零星摆着几本书,桌案后坐着一名男子,此刻正一手搂着暖手炉,一手撑在案几上,支着额角打瞌睡。

那男子似乎十分畏寒,屋里已经点了火盆,他手里还抱着手炉,身上居然还裹着一件旧氅。

让闵循注视男子良久的原因并非发觉对方畏寒,身体虚弱,实则此刻的他丧失了有内力加持时的敏锐五感,实在感觉不出来男子身体是好是坏,吸引他的是男子那张脸,实在有些太好看了。

神色孱弱,却不是淬玉般死气的白,而是干净的雪里小心翼翼藏起一叶生机,白的干净、通透又纯粹;黑发如墨,一丝不苟盘在头顶,用一支再寻常不过的木簪别住;下巴和小半张脸都埋在大氅的绒毛里,越发显得他柔软安宁,在这融融日光和暖意中,让人心神平和。

可惜,男子眼睛上勒了一条白绫,似有眼疾——是个瞎子。

他目光下移,敏锐发觉男子坐的亦非寻常椅子,而是一张轮椅——还是个瘸子。

啧啧,可怜,可怜。

闵循半点没有功力尽失的慌乱,反倒可怜起别人来了。

他再把目光上移去看男子的脸,越看越觉得天道不公,天妒英才,生生让这样的妙人美玉有瑕。

不过,自己是被他捡回来的?这个男子实在不像有能拖动他的力气的人。

他还在分析男子把他弄回来的方式,对方就毫无预兆咳了起来,同时门口“吱嘎”了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闵循立马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公子怎的又坐着睡着了?万一又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上一次的还没好利索呢。”是个略微稚嫩的声音,十六七岁的小青年。

男子已经醒了,“不妨事,我抱着手炉呢,不冷。”声音冰泉玉质,和他那张皮相相辅相成,带着微微的温柔的笑意,好听至极。

小青年放下装满药材的背篓,先过去替男子拢了拢大氅,再往床榻走过来,嘴里嘀咕,“还是没有醒吗?看着身体挺强壮的,怎的这般不经摔……”

这话闵循不爱听了,什么叫不经摔,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试试?

为了证明自己“很耐摔”,闵循把眼睛睁开了。

小青年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诶你这个人,醒了还装睡,偷听别人的话啊!”

“……”

闵循很佩服他这恶人先告状的条件反射,但他不屑于计较,于是眨了眨眼睛,缓声问,“这是何处?是你救了我吗?”

大约是昏睡太久,加上内伤未愈,声音都有些嘶哑。

清秀的小青年一身药童的打扮,听到这话,下意识就要摇头,猛然又想起什么,立马改成点头,“是我拖你回来的,你也是上山砍柴踩空了掉下来的吗?哎,现在砍柴的农夫都太粗心,下半年已经捡了第七个了。”

闵循:“……”

他撑着坐起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还没说完,就被男子的哈欠声打断了。

男子带着困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绵软,但更多的是清冷和疏远,“我这里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你赶紧养好伤回家吧。”

“……”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当牛做马,而是黄金万两房屋千顷美人无数外加治好他的眼疾腿疾随便挑啊喂!

还有!他不是砍柴的!

闵循默默看着男子推动轮椅的轮子,慢慢往门口去。小青年半点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见闵循看他,才解释了一句,“公子熟得很,不需要帮忙。”

男子果然很熟练地摸到了门,然后自己推着自己慢慢出去了。闵循若有所思,压低声音问小青年,“你家公子的眼睛……”

“小时候就这样了,老毛病。”看起来并不想解释太多。小青年摁住闵循不让他起来乱走动,“你的伤比之前那些农夫要严重,且莫乱动,我去给你端药和吃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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