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突然停下步子,指向前方一脸惊喜:“徐师叔!”
李姿意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去,是徐无量。
他身边带了个随行的弟子。衣裳穿得厚,如今这样的天气,就已经开始穿重裘了,拢紧了氅衣的手枯骨苍白,将身上的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没有人色的脸,一双桃花眼半点情绪也无。
不知道在这路上站了多久,见人便张目望来,李姿意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她可不想才活过来又被他给‘正法’,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霍东篱带着两个晚辈上去见礼,徐无量身边的弟子也给霍东篱见礼,又问杜来成和路世杰好。
徐无量身边这弟子李姿意知道,叫赵从二,跟着霍东篱很多年了。但因没什么天份,位为上没有长进。索性便伺候起霍东篱的起居,统管着他身边的内务外务,很是勤勉。一向好脾气笑咪咪。以前还常在徐无量面前为她说话,帮她传信。
许多年不见,他修为不够驻颜无方,老了不少,看着比徐无量还大一个辈份似的。
霍东篱问:“师兄怎么到这里来?”伸手扶人。李姿意默默往程世杰他们身后移。万一被识破,恐怕自己当场又要被‘正法’。
徐无量羸弱,风大些就要把他吹走似的,声音也更是虚无没有中气,一听就是重病多年的样子:“也没甚事。”
赵从二在一边说道:“师父听师尊说,孔不知死了。但赶去牢山时也未见尸骨。问那些在山弟子,他们一时也说不清楚,知道师叔住阴阳山界来,便过来问问。把孔不知的尸骨是如何处置的?”现在徐无量说话都费劲,有什么事全是他来开口。
霍东篱回答说:“已然灰飞烟灭了。”
赵从二愣住:“难不成师叔是投到业火渊里去了?”一时忐忑,直往徐无量瞟。
徐无量一听果然生气,心绪起伏便喘息起来,脸颊不正常地犯着红晕,怒斥:“跪下!”
霍东篱是他带大的,他与霍东篱虽然是师兄弟,可大多数时候是他授业带大这个小师弟,其实如同父子一般。此时疾声厉色显然是怒极。
两个晚辈一听,十分不自在,只恨不得自己不在场。见霍东篱就地跪下,他们站也不是,劝也不是,手足无措,麻利地跟着跪了下来,心中叫苦。
只剩下李姿意站着有些尴尬,别人都跪下,就她牵着一只快散架的纸飞鹤与徐无量面对面站着,显得她这个目标特别的大。她到不觉得下跪丢面子,她早明白了,面子值什么?只是她如果跟着跪下,虽然显得十分合群,可更让人奇怪。
只好在一边,时不时摸一摸飞鹤的鸟头,假装看风景。
霍东篱跪下来,并不辩解,只说:“师兄教导我,牢山行事该公正严明。孔不知犯下重罪,就算是投入业火也是理所当然。难道因为是同门,就要偏袒?那以后太虚说话怎么令其它山门信服?牢山又何在外走动?”一声声十分铿锵。
这一段话,听得路世杰与杜来成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看徐无量脸色唰白地,他们生怕霍东篱在把师尊气吐血之后,又要气死他老父亲一般的师兄,急忙辩解:“徐师叔容禀,孔不知并未被投入业火之中,是他自己灭了丹。”
徐无量这才缓过了一口气,只看着霍东篱表情十分复杂:“你眼中从来容不得沙。与我最像。”良久才继续说:“可世间的事……不是非黑即白……孔不知确实……杀孽重……但……”停了停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叹气,抬抬手:“起来。”
只说这些话,他已经是脸色难看起来。赵从二连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丹药来,与他服下。之后又缓了半天,脸色才渐好些。
霍东篱虽然想说什么,但看看徐无量脸色太差,始终没有说出口。起身去扶他,叫他在路边的大石上坐下。
徐无量从袖中掏出帕子来,掩口咳了半天才停得下来。脸喘得发白,嘴唇憋得发紫。缓过来问:“遗孀?”
赵从二连忙补充:“是问那孔不知的遗孀呢?师父在牢山也没有见到。师尊那里说,托付给了你。”
霍东篱转头,示意李姿意上前。
李姿意牵着绳子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一步步过去,飞鹤不肯走,脖子都要被扯掉了,摔在地上一个劲地挣扎。一人一鹤走到了徐无量面前停下步子。李姿意低头盯着不远处重重的裘袍角。心里却陡然想到最后一次见徐无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