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把我带到这个家里已经十几年了,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很想念你。妈妈虽然记忆出现了偏差,但是姐姐的很多事情她都记得,每次跟我一起回忆那些往事的时候,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还有爸爸,爸爸这些年暗地里没停过寻找你。”
“说起来,爸爸过得挺艰难的,所有事都自己扛着,有点可怜。”蒋念弯了弯眼睛,唇角抿着笑,“他不敢让妈妈听到任何有关蒋璃的字眼,又怕太明目张胆会让我在这个家变得尴尬。”
“不瞒你,姐,我一开始,对自己类似于替代品的存在有点无所适从,也是真的有点心里不平衡,对你嫉妒又怨恨的。”她望着项绥,一双明目坦然,“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明明是我照顾妈妈度过家里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是我陪着他们,努力做个称职的贴心小棉袄。但他们心里只有你,甚至妈妈对我的存在完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她自始至终自欺欺人把我认成她的亲生女儿。”
“我对继承家产这些没什么概念,我只是特别不安,怕有一天你回来了,他们不需要我了,会丢弃我。”
“妈妈第二次因为我没有对她回忆起你的往事做出当事人的反应而发疯时,我特别慌。她那次发病很严重,我觉得我失职了,爸爸那么在乎妈妈,会气得马上把我赶出去的。但是安抚好妈妈后,他忍着悲伤红着眼抱我安慰我,让我别害怕,说妈妈只是想姐姐了。”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蒋念鼻子有点酸。
蔣楚振一句安抚的话,她记了很多年。
她那时候年纪还不大,不安地把自己定位为替蒋璃照顾凤盈的一个职责特殊的蒋家下人,但是他们领她进来这个家,是真的打算把她当女儿对待的,所以允许她喊他们爸妈,连他们的亲生女儿蒋璃也是她的姐姐。不能在凤盈面前提“蒋璃”这两个字,不能让凤盈看到任何有关蒋璃的东西,不止是针对她立的规矩而已,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在遵守,蔣楚振自己也在这么做。
那个时候她突然明白,他们是一家人。那个一直没找到的让蔣楚振和凤盈生活兵荒马乱的女孩儿除了是他们的女儿,还是她的姐姐。
“就像爸爸说的那样,你是我姐姐。找到的话,会是我家人之一。那一刻,我突然体会到了爸妈心里的孤独。”蒋念揩了下微微有湿意的眼尾,笑说,“蒋念是蒋念,蒋璃的妹妹,蒋璃对这个家有不可替代的意义,蒋念做得再好,这个家终究还是缺了一个人。”
项绥看着蒋念,静静听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她才缓缓启唇,轻声道,“你们过得很好。”在没有蒋璃只有蒋念的时候,他们也过得很好,所以不用难过,蒋念的存在固然有她独特的价值所在。
蒋念明白项绥的意思,但是她轻笑着摇了头。
“还是有区别的,我们都没有忘记你。”所以偶尔陪着蔣楚振和凤盈的时候,她会想,如果蒋璃也在,他们四个人一起,那时候气氛会不会更好一点。不用再在凤盈面前时刻警惕以防刺激到她,蔣楚振的笑容里也不再有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酸涩。偶尔这种氛围下,她会感到孤独,会很想蒋璃。
人心是很奇怪的,原本嫉妒得多惴惴不安都好,在某个节点放下心里的危机感,莫名其妙的感情就会随之滋生,仿佛那个素未谋面的人真是自己的姐姐,然后会在很多个瞬间想起她。
“念念,”项绥缓缓吸一口气,眼睫闪着,斟酌着措辞,“你知道,妈妈的世界里已经没有蒋璃这两个字了。她年纪大了,我们谁都不敢冒险去刺激她了。蒋璃已经是过去式,所以其实,你可以当不知道这些事。”
“但是找到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坏处。”蒋念将脸前面的碎发捋到耳朵后,嘴角扬了一抹笑,“我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恩且知足,不会担心你回来会跟我抢什么。所以姐,你不用设身处地考虑我的感受。”
“我知道暂时没有办法让妈妈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但是我知情,至少可以找借口多带妈妈出来和你见面,多见见人对妈的病也有好处,你也有了契机和爸妈一起吃饭,姐你说呢?”蒋念把选择权抛给项绥。
项绥知道她看人不会错。从德国刚回榆临市时她对蒋念做过一些了解,蒋念对蔣楚振和凤盈是真的像对亲生父母一样用心,没有丝毫虚情假意,也不是讨好献媚,任是谁都不会想到其实她只是蒋家收养的女儿。
也是因为放心蒋念以后也会好好照顾蔣楚振和凤盈,所以决定离开榆临市时她走得孤傲决绝。
从孤儿院到豪门,蒋念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活得坦荡而干净,心也澄澈柔软。
多幸运,她缺席的这十几年,有个这样的妹妹代替她照顾着她爸妈。
项绥眸底柔和下来。她望着蒋念,笑容逐渐在面上化开。
“我拒绝的话,会不会显得我特别无情?”她含笑温声问。
愣了一瞬,蒋念随即反应过来项绥的答案。她唇角跟着弯起了抹弧度,实诚地轻点了下头,“会有点儿。”
“我鼓足勇气才敢来找你的。怕你会怨恨我抢走你的东西,不给我好脸色。”也怕受到奚落。在凤盈的影响下,蒋念的性子也是温婉柔和的。背靠蒋家,大家都给她面子,她没跟谁红过脸。如果项绥给她难堪,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念念,你是大功臣。”项绥说,很郑重,“你把妈妈照顾得很好。”
“照顾不好的话,我现在就没有勇气站在你面前了。”蒋念道。她伸手过去握项绥的手,“爸没跟我们说,但是我能猜到,你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苦。”
“都过去了。”项绥浅笑了下,轻描淡写跳过这个话题。她或许该试着去相信,过去所有的苦痛,都是为了成就她如今的幸福,甚至比现在更幸福的以后。她过去那些不开心的,都翻篇了。
她喝了口水,绕开话题,“你还没跟我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
两人在这家蛋糕店坐了很长时间。等项绥不经意看一眼玻璃墙外已经落下的余晖,才突然想起她还有正事要去做。
“念念,我要先走了。”她拿过包包起身,小心地不让桌子边沿碰到隆起的肚子。
不忘叮嘱蒋念,“你也早点回去,不然爸妈该担心了。”
不是小孩子了,天也还没黑,蒋念没什么可担心的。反倒是项绥的着急让她有些好奇,“你要去做什么事吗?这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