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自己窝在沙发呆坐了很久。
这趟回榆临市,其实很多事情都猝不及防。揣着回来偷偷看一眼她爸妈顺便带陆元他们来旅游的心思,没想到她还是情不自禁暴露了她的存在,还跟她爸见了面。惹了很多事,被绑架,受伤。
最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在这片土地,她重遇了祁嘉亦。那个,她记了14年的人。
错愕、愤怒、怨怼、亦或是带着点委屈?情绪繁杂,她自己也说不出那是种什么心情。很怪异,就宛如一块大石头突然压在了心口上,噗通噗通跳跃彰显着生命力也仿佛一瞬沉了下去,整个人要窒息。
在她午夜脑子不经意划过一个名字总会辗转难眠的这些年,他似乎过得很好,32岁的年纪,破格提升到刑警队队长的高度,拿了很多奖,前程似锦。
那样一个看着样样都很出色的人,似乎唯独记性极差。记忆仿佛锈蚀了般,亦或者是封存了,也或者只是曾经短暂地储存在他的海马体,过后便被过滤删除了。结果就是,他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对“唐果”这个名字也无动于衷。
真的挺讽刺!
当年那个拍拍她的脑袋阳光爽朗笑说“唐果,谐音糖果,寓意很甜美,很好听的名字”的大男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了。他连自己说过的话都没有丝毫印象了。
祁嘉亦,他曾经给过她美梦,又亲手将它葬送。她记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以至于她自己都有点模糊了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是见不得他好过的,所以她以胡搅蛮缠的姿态给他找麻烦,有危险也想带上他一起,来个两败俱伤也好,这大抵是她心底最疯狂的念头。也很想要他一句诚恳的道歉,编个可信度高一点的理由,她不会去拆穿,然后过去那些她所承受的苦难和煎熬就一笔勾销,她会彻底将跟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从脑海里剔除。
今天,她开口向他要一个道歉,他给了,爽快地,云淡风轻地,在他根本就还没有知晓为什么要道歉的情况下。
她突然就感到一阵悲哀,内心在那一刹那久违地一片荒凉,乃至寸草不生。
即便祁嘉亦道歉又如何,他还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没头没脑的一个道歉,不带任何感情,没被赋予任何意义,就只是字面上的两个字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那瞬间面对着祁嘉亦,她心底蓦地无意识萌生出一种类似委屈的情绪。
心沉下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有一点难过。因为祁嘉亦。
跟她爸爸蔣楚振见面的时候,她爸爸激动得语无伦次,不管不顾想要拉着她回家。但冷静下来,又有了顾虑。
他难以启齿自己的顾虑,项绥也不用他说,她都懂。失踪十八年的女儿突然出现,这种刺激谁也不敢保证对凤盈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项绥,其实也没打算再以蒋璃的身份回去了。蒋家现在日子很平顺,领养的妹妹代替她很好地照顾着她爸妈,她很放心。她挣扎了很多年,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身边有如亲人一般的朋友,他们彼此需要。
不回蒋家,还可以回德国那个家。蒋家就在榆临市,她什么时候想看他们,再回来就好了。
虽然她知道她应该不怎么会回来了。
还是没有原谅祁嘉亦,但既然要离开了,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当做没有和他重遇过,然后以后她有一天会放下执念,心无波澜地终此一生。
这晚上祁嘉亦罕见地有点失眠。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借着纱窗透进来的月光望头顶的卧室吊灯,脑子里来回闪过的是项绥在车里最后跟他说的那些话。
项绥不是会跟他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她问出“唐果”这个名字,必然有她的深意在里面,而在他面前提起,说明这个名字应该跟他也是有关系的。可是唐果是谁?他在脑子里将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都筛了一遍,甚至连他接手的案子涉及过的人名字都回忆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对这个名字的记忆。
他早对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有过疑问,也问过她几次,但她都答非所问。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而郑重地问他要一句道歉。他对自己以前和她有过什么样的交集还是没有答案,但望着她的眼睛,他还是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说了对不起。
她平静的眸子下藏着很深的情绪,他读不懂,但就是无端觉得,今天的她,有一点脆弱,有一点惹人在意。这段时间以来搞这么多事情似乎就是为了报复他,既然她想得到他的道歉,那他说一句对不起,算是两个人的讲和。
可是他的这句对不起好像也没让她开心,反而冷了脸。
女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而项绥更是让他参不透的存在。
“项绥……”
反应过来他不自觉喃喃念出了她的名字,他微怔,四肢百骸紧随着似是有一种很细微的电流流过,酥麻。
他清咳两声唤回自己的思绪,亮了床头灯起床喝水。
不明不白地被一个他从前没有印象的女人记恨,这种感觉很怪异,如今看来还影响到了他的睡眠,这不是件好事。
喝着水,他给项绥发信息。
【找个时间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吧,针对似乎存在过的我和你之间的过节。】
好一会儿没有收到回信。
他犹疑了下,问:【睡了?】
还是没有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如果没失眠的话,往常这个时候他也睡了。
边编辑短信边往卧室走,他点击发送又发过去一条。
【算了,你好好睡吧,改天再说。】
他也需要时间先了解一下唐果又是谁,或者这会是他搞清楚为什么项绥不待见他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