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瞪着项绥便竖起了两道眉,“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要给你们颁个好市民奖?不找你们麻烦还蹬鼻子上脸了。”
“那是不是跟你们讲讲理也不行啊警官?”项绥指指在门口等着她的陆元和路莱,“他们两个被拎回局里好一会儿了吧,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受这待遇?”
“他们作为参与者被警方带回来协助调查,事情查清之前我们有权利不放人。”祁嘉亦在林昭反驳项绥之前开口,他朝他们走过去,继续说,“如果现在让你们这么离开觉得委屈的话,你们大可以留下来跟那两伙人一起待着,我们这儿还不缺那几寸地方给你们蹲。”
项绥盯着他,抿起嘴角轻轻笑了,眸底不带一丝温度。
“这算是警务人员威胁手无寸铁的群众咯?”
“你非要这么胡搅蛮缠浪费警力的话,我们或许还可以往寻衅滋事的方向考虑考虑。”祁嘉亦面色肃穆淡漠,话里话外透着压迫的气势。
项绥跟他视线相对对峙着,几秒后,她垂眸,嗤出了声。
“既然祁队长都这么说了,我们身为良好市民,当然要服从。”
“签了字就能走是吧。”项绥抓起笔带着笔尖几下滑动把“绥”字完成。
“这样没问题了吧,祁队长?”她耸了耸肩,盯着祁嘉亦,手指微松,黑色签字笔从她指尖落下。祁嘉亦盯着那支笔在桌面弹跳几下定住,视线回到项绥身上。
嘴角轻佻的弧度收起,项绥冷嗬一声,面色冷漠转身扬长而去。
耳边是林昭嘀嘀咕咕的吐槽,祁嘉亦垂下眼眸,往那材料纸签名处看了眼。
两个字苍劲有力得不像女孩子的笔风——
项绥。
*
入夜更深,凉意似乎又浓重了些,阵阵袭来的夜风从领口往里灌,心都仿似被寒意渗透包裹。
项绥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陆元他们说着什么,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大脑空白着,手脚麻木着,周遭的一切在她的世界仿佛都消了声。
“项绥,你怎么了?”还是陆元最先发现她的不对劲,碰碰她胳膊,用一口蹩脚的中文关切问她。
陆元是纯美国人,项绥给取的中文名。他比她还要大一个月,是除路莱以外跟她一起时间最长的人,也是他们那些人里唯一直呼她名字的人。
同病相怜,她在他们艰难的时候拉过他们一把,没让他们一条岔路走到黑。或许是对她心怀感激,大家都很信服她敬爱她,一伙人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来,情同手足不分你我,却非要管她叫老大。
还在美国身边只有路莱和陆元的时候,路莱还因为称呼问题跟陆元打了一架。那年已经19岁的陆元梗着脖子挨揍愣是没还手打女生,但也犟着坚持喊名字,说他尊敬她,但是让他喊比他小的女孩子老大太没面子。
“项绥”“项绥”地喊着,七年又过去了。现在他们身边还多了艾米,还有在德国看店没一起过来的艾瑞克他们。
“项绥?”见项绥没反应,陆元不解地眉心拧起了结,又喊了她一次。
“你们总是让我操心。”项绥淡淡说,语速很悠缓,“说自己出去玩,怎么又跑去插手别人打架了。”
“老大,我跟你说的是实话。”生怕项绥生气,艾米着急解释,“他们推倒了我们桌,陆元和路莱才出面阻止他们打架的,他们不听还想打陆元。”
只有“老大”两个字是中文,听着挺滑稽。
他们能听懂她说中文,但是自己就是学不会发音,说起来似乎总是费力得很。
项绥扭头冲他们翘起了唇角。
“我相信你们,但是你们被误伤了怎么办?或者你们误伤了别人怎么办?”
“中国是个法治国家,他们聚众斗殴自然会受到法律制裁,但是如果你伤了人,也是不对的。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及时报警,不要自己挺身而出。正当防卫的度不好把握,要是真惹出了麻烦怎么办?我把你们带来中国,你们却出了事,我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路莱还是有困惑,“你说过我们的信仰是维护世界和平。”
“这个嘛……没冲突。”项绥嘴角始终扬着淡淡的笑,“信仰不能作为行为准则,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行为规范,那才是约束你们行为的标准。”
又是一阵风从眼前拂过,带起眼睛的一阵干涩,项绥不适地眯了眯眼。
她吁了口气,平淡的语气透着些许难懂的怅然,“而且,我在这个世界拥有的东西不多了,你们的平安才是我的信仰。”
他们过去有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以前没有人教过他们在这个世界立足的道理,价值观被有心人扭曲几乎定型,遇到项绥后,项绥才开始慢慢给他们灌输正确的价值观,端正他们的思想,教他们为人处世。很多时候他们都很茫然,好在对项绥十成信赖,凡事都肯听她的。
生而为人,大家都一样,渴望能有个地方依偎着取暖。如果可以好好过正常安定的生活,谁都想最大程度地摒弃一切不堪的过往,尝试去相信,去依靠,然后洗清过去从头来过,向善向上,理直气壮抬头做人,改头换面快乐地过日子。
四个人一起回了租住的公寓。
夜深人静,皓空悬月,项绥坐在卧室窗台前望镶着繁星和满月的漆黑夜空,眼睛一眨不眨睁着,没有丝毫睡意。
回房后不久路莱给她发了短信,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今晚的她看起来似乎特别悲伤。
她刚回国,都来不及与人结怨,能遇到什么事呢?
只是有一个人被蓦然从暗无天日的记忆最深处拉出来,然后跟他不期而遇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