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川看到网上谭一玎打人的视频,眼圈都红了,虽然被打的女生被人遮了严严实实的马赛克,他却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他家姑娘江敏。
江大川劈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江敏刚上初中的时候曾经哭着跟他告状谭一玎打她,但他没看到她哪里有明显的伤口,便不愿意追究,不当回事儿地安抚她,谭一玎刚没了哥哥,需要时间缓冲接受,他要骂就给他骂两句,他要打就给他打两下,平日里没事儿尽量躲着他点儿。
——那段时间张楚楚日日恸哭,他实在是脱不开身再去管着江敏,他在张楚楚仇恨的目光里终日讪讪来去,偶尔不由生出埋怨,如果江敏没有踹出去那一脚多好。
张楚楚看到江大川动手抽自己,眼泪适时夺眶而出,瞬时就布满了整张脸。她虽然四十出头了,但因为原就保养得好,且怀孕了,皮肤水润润的,一言不发泪流满面的模样依旧是楚楚动人的。但再楚楚动人,江大川也没心思欣赏了,他眼下甚至都不愿意看到她,因为她是来求他以江敏监护人的身份出具个谅解书的。谭家律师的意思是,由于江敏早就跨过了十六周岁那条线,谅解书上最好还能有江敏本人的签名。
“大川,你听我说,一玎的行径确实很恶劣,但到底没给敏敏造成太大的伤害,即便去做伤情鉴定,估计也连轻伤都算不上。”张楚楚按住江大川的胳膊,在他翻脸之前沉声道,“你听我说完。如果敏敏断胳膊断腿,或者有其他严重的伤害,我肯定当好她后妈的身份,跟你一起讨伐谭家。但是现在没有。你即便跟他们较真,非要关他进去,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就出来的事儿,他家里人再跑跑关系,也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不用。”
江大川盯着她的眼睛,替她下了结论:“所以敏敏就活该被打,就应该因为没被打死打残大度地原谅你侄子。张楚楚,谭一玎是你前夫的侄子,敏敏是我亲生的姑娘。”
张楚楚轻轻覆着自己的肚子,眼睛一眨就是一串儿滚烫的泪花,她轻声道:“大川,你替我想想,我当初离开谭家,闹得特别凶,非要带着张杨,结果我没教好张杨,他早早丧了命老两口就两个孙子,剩下的那个实在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
江大川面色几经转换,最后只低头不甘地粗喘着,没有松口答应也没有铁口拒绝。
张楚楚蹲下来握住江大川的手,道:“他的签证被取消了,学校也不收他了,因为无证驾驶的事儿现在还在交警大队扣着,大川,即便你跟敏敏不计较,他也好过不了,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给我在谭家留点脸,我求你了。”
江大川有些失神:“你容我想想,起来,你怀着孕呢。”
张楚楚也不坚持,她就着江大川的手起身,轻声道:“大川,我知道你一直想敏敏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再去找她好不好,以前是我不对,我放不下张扬,一直明里暗里跟她计较,总也不让着她。”
江大川给她抽了两张纸巾,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书房。
谭一玎打人的视频在国内社交平台上没有引起民众太大的反响,只有几个大V转发谴责了下,但大都市局是比较重视的,毕竟这件事丢脸丢到国外了,影响十分不好。所以谭家四面八方求助,却跑不下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谭一玎在交警大队的羁押室里天天哭天抹泪。
江敏忙于便利店和辅导班的工作,一直也不知道这件事儿,直到“胖大海”给她打来电话,问她视频里那个女生是不是她——顾子午马赛克打得很厚,也就亲爹能认得出来是江敏。
江敏狐疑地点击微信里“胖大海”发来的链接,看到了那段十七分钟的视频。她默默看完,只有一个感想,画面里自己看起来真的惨得像条没人要的野狗,尤其天空还渲染似地哗啦啦下着雨。
“姐姐,黑色长方盒的口香糖没货了?我忘了是什么牌子,但是原来就放在这个位置的。”第一排货架前,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生背着双肩包失望地直起了腰。
“有的,”江敏扣下手机扒拉着口罩跛脚走过去,“前面薯条挡住了,给你。”
“要两盒,谢谢。”
辅导班的兼职结束时,距离开学就只剩下两天了。江敏利用最后的两天时间,奋笔疾书写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跟同样在开学前奋笔疾书写作业的其他同学一样,由于时间来不及了,很多题她直接跳着步骤写,甚至直接写答案,但当最后只剩下六篇八百字作文的时候,她傻眼了。此时距离开学只剩下一个晚上,一个她需要帮陈小嫚代班的晚上。
“小敏,你水是不是没开啊,泡面是硬的。”
刚刚出任务回来的派出所小警察嚼着泡面忍不住转头提醒。
“不好意思,我看看。”
江敏抱歉地笑了笑,起身走向电热水器,但脑子里依旧是卷子上的作文名称:《人生的意义》。她试着去打腹稿,但实在打不出来。人生根本没有意义,人之于宇宙之于时间,就跟蚍蜉、大树、石头似的,妄谈“意义”,实在太把自己这个物种当回事儿了。
“喂喂喂!住手!你是不是傻!”小警察突然嚎叫。
江敏眨了眨眼,蓦地回神,自己的手掌将将就要触到电热水器上去了。她吓得心跳缓了一拍,感激地给了小警察个笑脸。
小警察问:“你在想什么呢?”
江敏闻言有些羞赧:“我明天就开学了,作业没写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