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刚说,睿王府把你们当个耍乐的玩艺儿,是不是那方面的玩艺儿?不许恼啊!”
阿辰涨红着脸,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是指那方面的玩艺儿,姑娘误会了。就是给殿下和大人们弹弹曲儿,随传随到是本分,他们不懂音律,指挥你乱弹,你也得弹,这也是本分,把他们伺候得高兴了,赏点吃食也还好,最怕他们心头不痛快,就拿我们撒气,一顿拳打脚踢都是轻的,最怕被拖下去挨鞭子,挨板子,他们听你的惨叫声透过几个院落传过去……我们不是王府的人,这种拿人撒气的事,经常落在我们头上,还说我们是教坊司出来的,连惨叫声都比寻常人清越婉转,如泣如叙,悠长不绝……听说,有被活活抽死的人。”
挨鞭子还要表演惨叫,这是何等凄惨的人生?果然,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加变态!
安然听了,只觉心头堵得难受,他不敢再问,怕戳人伤疤:“我就随便问问,你莫恼,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放心,我这里绝不会有这些破事儿。”
阿辰也听说小殿下曾对安然产生过那方面的心思,他倒是理解安然想打听那方面的想法,又说道:“小殿下是玩过脔童,不过听说还是讲究你情我愿的,没有强迫谁,玩过之后,也有厚待人家。天家勋贵们的子弟,谁家没有几件风流韵事呢。”
这时代民风开放,贵公子把玩脔童小倌,或贵妇们养个面首,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要不影响娶妻生子,不影响正常的人伦关系,大家只把这事当作风流韵事来看。
在勋贵纨绔子弟看来,玩脔童不过是诸多玩乐项目中的一个选项罢了。这里面不渗杂感情,就是一种腐朽堕落糜烂的贵族娱乐项目。
阿辰又道:“其实,小殿下也不敢率意胡为,他上面还有他娘世子妃娘娘拘管着他呢,据说,世子妃娘娘也很头痛他不争气,不出息。出府前,我有听说,世子妃娘娘正准备给小殿下相看媳妇呢,说男人成了亲,心性就定了。”
安然一点不关心李子实,倒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冒充了那个容家的清白子弟,离开了睿王府,你平空消失了,小世子怎么跟教坊司交待?”
被没入教坊司的罪臣家眷也是罪人,除了要羁押在教坊司不得赎身之外,官府会严密监控他们的动静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验明正身之后才能消籍,不是说一声“人不见了”就能交待过去的。
阿辰看了安然一眼,轻轻发出“嗤”地一声,不知是嘲笑还是轻蔑:“你跟小殿下不对付,白担心他干什么?他总有法子安排我身死消籍。”
安然笑嘻嘻地把话锋一转,问:“你可还有亲人在教坊司?”
“没了,七年了,他们都死光了,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最后一个,就在年初的时候死的,他们连个坟头都没有,除了我,谁也不会再记得他们了。”阿辰说话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有些漠然。从八岁开始,就不断经历亲人离世的打击,到十五岁,所有亲人都亡故,他已经被打击得麻木了。
那一天,安然跟阿辰又聊了很多话,在了解了阿辰的身世和生活状况后,主要向阿辰打听了一下教坊司和太乐署的情况以及瓦肆戏班和各家著名私人勾栏里的情况,甚至还包括南风馆。
经过跟阿辰的这一番交谈,安然觉得自己终于对这个时代的娱乐圈,以及歌舞演艺和百戏杂耍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找不着方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个头破血流。
两人一直说到酉时,下人来请容先生和五姑娘去客厅用饭时,两个还说得意犹未尽。
照规矩,女师上门第一天,主家主母和学生得陪着女师用饭,以示尊师重道之意,往后年节另有束脩。
以后女师的一日三餐,都会有下人送去女师的客房,让女师在客房里享用,不与一干下人仆役混杂,吃食规格也比一般仆役要高。
阿辰虽废了身子,到底是个少年男子,便主动提出每晚自行回家歇息,绝不在安府留宿,不敢污了秋姑娘的清誉。
于是阿辰每天早上巳时进府来教导秋姑娘弹琴,一直教到午时,吃过饭后,下午的时间就归安然使用,帮安然伴奏练舞,一直练到酉时晚饭。安府预先给女师准备的客房,就变成了阿辰的午憩进食之所。
女师进门的第一顿晚饭,由方太太,安然和安浅秋三个作陪,给足了阿辰礼遇和尊敬,并不因为他毁了容,废了身而有所轻慢,这让阿辰无比满足。
下午的时候,安然问了阿辰的住处,便叫人去认了门庭,看了住处的情况,晚上送阿辰出门,问凝使叫凡一和木尘两个把收拾出来的一些陈旧的居家用品,随阿辰一起,送去他住处,并替他铺陈好。
阿辰向安然一揖,准备告辞,安然指了指他的面巾:“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