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结雪,寒雾氤氲,片片浮冰漂流在清水之中,在月光下映照出满湖银光。银光里水车停转,竹影凝固,皎皎流光安静随着寒霜一同被冻在这一刻。
院里,几十支冰凌齐齐滞在空中。
空中冰凌不动。地上风与湖水不动。院边花草不动。院里人影不动。
只有天上飘浮的云动,天上落下的影动。满院寂静,寂静无声。
无声中一切停滞在一刻。然后好像过了一天,又好似过了一瞬,一支冰凌轻轻颤动了一下。
它自一端颤动了一下,而后颤颤,小心翼翼一样试探着往前半寸。
接着它前后两支跟着一同,也小心翼翼流转半寸。
半寸的活动范围从这一角传开,像是一圈涟漪泛起,从四面八方的方向扩散到任何方位,一支又一支冰凌从凝固中开始试探出来,开始慢慢流转,沿着一个圆圈一样齐齐旋入。
半寸、一寸、两寸……
试探,伸展,小心翼翼流转开来……
好像一个时段被抛在之后,所有的冰凌都伸展开了,开始大展身手,开始沿着不同的轨迹呈旋涡状旋进,开始不断剔透着在月下融入一个方向。
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圆形轨迹被齐齐旋入的冰凌勾勒在空中,月色下银光耀耀。一支支冰凌从湖中跃出,将满湖银光击碎,在清澈的涟漪里融入到剔透漩涡中。
风好像吹进院落,打碎凝滞寂静。
竹影随风摇曳,沙沙声伴着月光流转。
月光下的人也动了。
他抬手,手中灵剑轻挑,剑尖一抖。
月下人影一晃,冰凌从湖中纷至沓来,满池清水随着一支支冰凌的抽出在月下晃悠出粼粼清澈,清澈下不断有水凝冰而来,水下无声。
不断凝结而出的冰凌顺势加入漩涡,空中层叠的晶莹冰凌逐渐遮盖住之后的月色与清风,院中寒气愈重而越发压抑。
湖水渐少,院外小河将引来的流水不断注入。
院里一招一式在谢玉书手中指出,空中冰凌在变化里舒展几番,活动下转换方向。
一千二百九十三。
……
谢玉书在之前试着控制更多的冰剑后,在将数量扩展到三百二十六的时候停下来。
——他控制不住了。
谢玉书想。
他第一次一心多用到分了三百多分心思。
但是三百多份的分神不过三百余式剑气,覆盖过来,不过瞬间绞杀三个潇湘苑大小范围的瘴雾。
瘴气绵延,近乎覆盖整片山脉,前去域界裂缝的时候,谢玉书亲眼见到的部分不过十之三四。而绞杀一处,其他地方的瘴气随之也会再充盈过来。所以他现在分神的这个程度是不够。也不能够的。
于是停下来了,却不是结束。
三百余支冰剑停滞在空中,人停在院子里。
然后加一支。
似乎没有大的影响,只是感觉负担过重,头有些疼。但是很细微。
于是再加一支。
再加一支,再加一支、再加一支、一支……
加到眉心忍不住蹙起,脑中丝丝抽痛不断传来,无法忽视,谢玉书才数了数:
六百九十三。
六百九十三道剑气,不过六七个潇湘苑。
但是再加就会头更疼。
他原地站着,歇在院里,在之后凝结而成的冰剑越发粗糙之后,自湖中简单凝出十支细细冰凌。
冰凌不过一指粗细,一臂之长,而后瞬间简单罗列在冰剑外围。
谢玉书在换了“武器”后停息原地,在这些粗糙里减轻负担,并细细感受一会。感觉到冰凌与冰剑并无差别,于是松口气,然后将所有冰剑与冰凌都投入湖中。
湖面迅速结起一层薄冰,却在尚未凝成深厚冰层时被一下化开,谢玉书疼完了盘腿坐入院中,第一次运转起医修的功法治自己。
他以往都不会受伤。现在是第一次。于是也是第一次医治自己。
他运转功法,在脑中疼痛愈发强烈的时候以温和气息抚慰,又在这些感受一边忍不住紧皱眉头,一边不自觉想到之前:之前其他人受伤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无时无刻不被伤痛所侵袭,自内而外地感觉到脑海似乎被撕成两半?
谢玉书这么想着,一下想到其他人——尤其是剑修著称李忘情——在受伤后脸色苍白,神色萎靡,有些委屈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受伤,自己是觉得心疼,又有点苦恼的:怎么一受伤就成这样了?
心里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