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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二章(1 / 2)


这是第几次焦灼地等在手术室外面,顾柒玖已经记不清楚了,每次抬头看到亮着的三个字,她既希望里面有人出来,又不希望里面的人永远都不要出来,唯恐从里面出来的人给她带来什么坏消息。

但这一次,即便那扇门没有打开,她却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前所未有,而且特别强烈,弄得顾柒玖心里发慌。

陆言渊轻轻拥住蜷缩在长椅上的少女。

顾麟笙的状况,他看在眼底。在车上时,因为突如其来的急刹,顾麟笙闷哼了一声,没几秒就昏迷了过去,面色苍白,紧握着的双拳青筋凸起,眉间紧皱,昏迷时也在极力忍受病痛。

陆言渊猜不到他究竟又多疼。

天灾人祸,往往就发生在猝不及防之间,那个急刹毫无预兆,健康正常的人都被吓得不轻,更何况本身就患有心脏病的顾麟笙……

其实从根源上看,平心而论,无论老太太有没有闯马路,无论有没有那个急刹,顾麟笙的这一劫无法避免,急刹只是把所有的一切提前了而已。

从顾麟笙被推入手术室开始,顾柒玖就一直紧咬着唇蜷缩着自己,一言不发。此时此刻,陆言渊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安慰她。

如果说顾麟笙一定会没事,给了她希望,若最终希望落空,对她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也总不可能说顾麟笙会出事,如果真这么说,顾柒玖现在就能跳起来跟他打一架。

所以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沉默是金。

抱着顾柒玖,告诉她,她一直有他在身边陪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顾柒玖连忙挣开陆言渊的手,抓住医生,“病人他……怎么样了?”

眸中带着害怕和乞求,乞求医生能够给她一个平安的答复。

医生叹了口气,顾柒玖的心顿时被揪紧,他陆陆续续说了许多专业术语,顾柒玖没怎么听懂,陆言渊也听得一知半解。

医生看他们听得迷茫的模样,顿了顿,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病人器官衰竭严重,心脏也随时有可能罢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你们最好做个心理准备吧,最后的日子,多陪陪他,有什么心愿未了,都帮他完成了吧。”

看到拉着自己袖口的少女面色苍白地往后退了一步,双眸蓄满泪水,跌入了她身后少年的怀中,医生又叹了声气,离开了这里。

见惯了生离死别,这种场面早已习以为常。

他已经尽力救治手术室中的少年,但还是无力回天。

医者,想要的无非就是问心无愧,对于那个少年,他已经做到了尽心尽力,也已经无愧于那个少年的生命。

顾麟笙被推出了手术室,转而被送入重症监护室,顾柒玖恍着神跟在病床后面,眼泪蓄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却迟迟不肯流下来。

泪水晃了晃眼,模模糊糊之中,所有颜色混成一片,顾柒玖仿佛看到一块白布已经盖在了顾麟笙的脸上,她连忙甩了甩脑袋,这才看得清楚了些。

再次定睛看向顾麟笙,少年清秀的面容面色发白,没有丝毫血色,皮肤已经薄到透明——但没有被盖着白布,顾柒玖这才放下了心,然而更沉更重更压抑的阴霾笼住了她,让她喘不了气。

焦灼等待时的预感也越发强烈。

顾麟笙昏迷了好几天,这几天里,顾柒玖每天都来重症监护室陪着他,一坐就坐几个小时,直到陆言渊来喊她回去。

第四天的中午,顾麟笙终于醒了。

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是天堂还是人间?还是在我的梦里?”

站在窗边的陆言渊猛地回过头,走到顾麟笙的床边坐下。

顾柒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侧过头用袖口擦了擦脸,回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柔声说:“你瞎说什么呢,这里是医院。”

“医院啊……”顾麟笙的声音气若游丝,如果不是病房里够安静,根本听不到,“我昏迷几天了?”

“四天。”

“妈,我做了好多梦。”

“你梦见什么了?”顾柒玖忍着鼻尖的酸涩,眨了眨眼,把眼泪忍回去。

“我梦见我们一家三口很开心地生活在一起,没有那场火,没有生离死别,我们很快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跟你幻想过的一模一样。”

“不会再失火了,笙笙。”顾柒玖勉强笑着说,“我们家对面的小屁孩和小屁孩他妈已经被赶出去了,小屁孩不是他爸亲生的。”

顾麟笙笑了声,稍微动了一下,牵扯到全身,每块肌肉、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他倒吸一口凉气,顾柒玖惊慌地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没事。”

顾麟笙转头看向窗外,“妈,我想去晒晒太阳。”

“可是……”顾柒玖犹豫了。

“病房里阴森森的,一点温度都透不进来,我想去晒一晒,暖暖身子,可以吗?”

顾柒玖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看窗台,快速碰了碰脸,蹭掉眼角掉落的眼泪,点了点头,“好。”

她和陆言渊合力,把顾麟笙扶到轮椅上,帮他盖好了毯子,陆言渊把顾麟笙推到窗边。

窗外天空干净湛蓝,白云淡淡,澄澈不染。

顾柒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拆开,走到窗边,递给顾麟笙,“笙大宝,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顾麟笙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把八开大小的素描纸捏在手中。

画中,三四岁的他被他爸抱在怀中,他妈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正在逗他,而他正伸长了手去够糖葫芦,小脸肉嘟嘟。

男帅女美,还有一个萌娃。

三个人都在笑着,一家三口看上去异常温馨。

顾麟笙勾了勾唇,“我哪有这么贪吃?”

“你长大之后不贪吃,小时候可贪吃了!”顾柒玖笑着说,“你小时候只要隔壁家有糖,你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我喊都喊不回来,咱们隔壁家买的糖一大半都是你吃掉的,他们想把你借走玩一会儿的话就会买吃的回家,你就立马往他家跑,这招百试百灵。”

陆言渊眼中含着笑,转头看着顾柒玖聊起顾麟笙儿时趣事时突然生动起来的脸。

顾麟笙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把画放回到他妈手中,让她保留好。

“妈,”看着窗外的云,顾麟笙唤了一声,“这几天天气都这么好吗?”

“是啊。”顾柒玖说,“从你生日那天之后,天气一直都很好。”

“希望以后的天气一直都这么好。”顾麟笙闭了闭眼,“妈,你现在快乐吗?”

“当然快乐啊,有你,还有你爸在身边,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吗?”顾柒玖说,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眨了眨眼,握紧顾麟笙的手,她在笑着,眼泪却顺着脸侧流了下来。

“陆言渊,”顾麟笙想转过头,但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非常费力,陆言渊连忙走到他面前,“对不起,这个‘爸’,我暂时还叫不出口。”

陆言渊点了点头,他能够理解,换做是他,他也没法称呼自己的同龄人为爸爸,顾麟笙愿意称呼顾柒玖为妈妈,是因为他叫了十几年,早就叫习惯了。

“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顾麟笙咳了几声,顾柒玖的心陡然攥紧,神经末梢迟钝地感受到手上的力度,顾麟笙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陆言渊点了点头,“你不说,我也这么做。”

顾柒玖笑得比刚才还要勉强,脸上的泪痕让她的笑容没有一丝信服力,“笙大宝,你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顾麟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柒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双腿有些发软,巍巍地攀上轮椅后面的把手,“晒够了吗?我带你回床上躺着吧。”

顾麟笙制止:“别,我想在阳光下面……”死去。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已经把几辈子的院全都住完了,浑身躺得僵硬,鼻尖环绕的永远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周身缠绕着的都是阴森森的气息,随时都在等待死亡的召唤。

但今天醒来,却突然感觉一直束缚着的枷锁解脱了他,可能是……要来了。

在死亡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再怕它,与其这么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一了百了。

感谢上天,让他在离开之前,最后和他爸他妈说几句话。

顾麟笙缓缓地阖上眼:“妈,我做你们的花童吧?”

顾柒玖的心陡然有一种坠落感,眼泪在瞬间涌出:“谁要你做我花童,我要你做我的伴郎!小混蛋,你听到没有,我要你做我的伴郎!伴郎!”

她近乎是用吼的。

“小混蛋……笙笙……顾麟笙……你别闭眼睛啊,你睁开眼睛啊……”

“妈……这阳光好暖啊……不要推我回去……让我再坐一会儿……”

“妈……我很快就回家……很快……”

……

“笙笙!”

“顾麟笙!”

顾柒玖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李祥桦对着学生的作业本直叹气,见一班班主任走进来,他抬头问了一声:“陆言渊怎么样了?”

“今天还是没来。”一班班主任摇了摇头,“问过他的家长,他妈在国外,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她打电话给陆言渊,这孩子也不接。”

“他爸呢?”李祥桦拧着眉。

一班班主任更愁了:“他爸在美国已经待了十年了,也不了解他的状况。”

李祥桦烦躁地抓了抓脑袋,“这两个孩子是私奔了吗?怎么一起玩消失啊?”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顾总……顾雄和柒玖关系不好,而且他现在在监狱里,那知道她的情况?柒玖的外公外婆……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柒玖在入学填写联系人的时候,电话号码和地址都是乱写的。”

两个好基友对视一眼,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

贴着门偷听办公室里的声音,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大胖直起身,转头瞪了眼正路过这里目光复杂看着他的男生,男生一惊,急匆匆地跑开了。

二愣和三狗也直起了腰。

大胖叹了声气,“虽然不是私奔,但也和私奔差不多啊……”

“谷林生没了,柒姐跟断了魂一样,”三狗抹了一把脸,“谷老师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呢?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柒姐和陆哥都在景乐花苑里吗?”二愣问。

“不知道啊,我也没去看过,”大胖说,“柒姐应该是在景乐花苑里,至于陆哥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陆哥也在景乐花苑的话……”三狗啧了声,“夫妻双双把课逃,真他妈浪漫!”

大胖:“……”

二愣:“……但逃课的理由一点都不浪漫,我想谷林生了。”

三狗沉默了一会儿,又抹了一把脸。

景乐花苑。

顾柒玖把自己关在顾麟笙的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陆言渊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自行推门而入。

顾柒玖坐在床沿上,目光空洞无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捏着一支笔尖快到头的铅笔,对着素描纸涂涂画画——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常态。

发了疯似的画顾麟笙,从婴儿时期开始画,到儿童,到十二三岁的青少年,再到十七八岁的少年。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一张的动作神态都不相同。

她说这么做,看到顾麟笙的脸,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

陆言渊垂了垂眼眸,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画架,把手中的碗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

这是顾麟笙的房间,本来挺整洁,但现在摆满了画架,地上堆满了画稿和橡皮屑,以及削铅笔削剩下的铅笔灰。

顾麟笙走后,顾柒玖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待在这里不出来,她为自己圈地为牢,把这个房间当成她锁住顾麟笙的牢笼。

她不哭,也没闹,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画画。

陆言渊不敢抽走她手中的铅笔,他曾经这么干过,顾柒玖当即就和他打了一架,最后以他把铅笔还给她作为结束。

陆言渊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别画了,我煮了面,吃点吧。”

顾柒玖排线的动作没停。

陆言渊坐到她身边,“柒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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