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假装自己是病人家属,徘徊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余光一直落在刘长辛身上。刘长辛来回于各个病房之间,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也许是事情太多太杂,年轻的护士经验不足,一连出了几个小差错,面对护士长的大声责骂,她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
看来刘长辛暂时不会离开医院,在这待太久反而会遭人起疑,祁澜转身欲走,不料肩膀一痛,和对面走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男人一惊,原本拿在手上的单子散落一地,他忙蹲下身,一边捡一边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祁澜觉得这声音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人原来就是先前他在茶馆见过的那小鬼的父亲。一张药单落在祁澜脚边,他弯腰下捡起,随意瞟了一眼药单上的内容,不禁大为惊讶——他是不是把药单的价格看多了一个零,在这个普通工薪阶层月薪只有几百的年代,有多少家庭能负担起这般天价的药价?
男人朝祁澜伸出手,“谢谢,谢谢你。”
祁澜把药单递还给他,看着男人温顺的眉眼,笑了笑,“不客气。”
直到晚上八点,在医院附近闲逛了一整天,无聊得连打哈气的祁澜才看到她从医院出来。她换上了平常的衣服,摘下口罩,祁澜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勉强看清了她的脸,没想到年轻时候的刘长辛还算是个美人,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娇弱的美感。大概是因为工作太繁忙,她神情疲惫,脸色也不太好看,可行走的脚步却匆匆忙忙,仿佛赶着去做什么紧急的事情。
祁澜戴上帽子,一路尾随着刘长辛。由于天气太差,这个时间大街上已经看不到几个人影,偶尔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人路过,车轮压过,留下一条条醒目的痕迹。当年培训的时候,祁澜的追踪技能点不好不坏,只要刘长辛稍微细心一点,就能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但她的脚步越来越急切,根本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半个小时后,她在一家游戏厅前停下了脚步。
在互联网普及之前,这类门口闪着艳俗灯光的游戏厅内一度风靡全国。祁澜小时候还偷偷地进去玩过,里面大多数都是街头霸王,恐龙快打,冒险岛等阶级游戏,对当时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有巨大的新引力,不少人沉迷其中。广大父母对此深恶痛绝,祁母还曾放言如果祁澜敢去这种地方,就把他的腿打断。
这个时间,游戏厅不再是爱玩游戏的孩子们的主场,里面几乎都是沉浸在老虎机,水果机的成年人。刘长辛站在门口,几次鼓起勇气想要进去,又在最后一步败下阵来。她就这样犹豫了十分钟,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几乎是冲了进去。看刘长辛并不像会去这种地方的人,她进去八成是为了找人。果然,两三分钟后,她又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刘海遮住了眼睛,痞气十足的男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附近的小巷子里,祁澜稍一犹豫,还是跟了上去,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之中。
光线太暗,祁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人的轮廓,刘长辛似在小声地说些什么,他听不见,但男人的大嗓门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再给我五十,我保证给你赢一百回来。”
“什么,没钱?没钱你来这干嘛,走走走……”
“见个屁的家长啊,结婚不要钱啊?你有钱我就结。”
“我又没不让你生,你爱生就生,生下来自己养。”
“哭啥子啊哭,放手,别拉着老子……”
巷子里隐约传来刘长辛的啜泣声,夹杂着阵阵惊叫,两人似乎已经纠缠在一起,男人的声音越来越愤怒,气急败坏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暴力一旦开始,没人阻止只会愈演愈烈,男人的残暴基因在这一刻被唤醒,他一脚踹在刘长辛的小腿上,“贱人,你怎么不去死!贱人!”
祁澜知道自己不能再无动于衷,正欲上前,却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从对面闪进巷子里。那个影子很是瘦弱,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直直地向男人扑去,男人连连后退,气急败坏:“你他妈是谁啊!别过来——我、我要报警了!别……”
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大吼一声,一刀没刺中,举起手欲刺第二倒。男人已吓得屁滚尿流,方才打女人的气势荡然全无,“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救……救命啊!”眼见锋利的刀刃离自己越来越近,男人眼疾手快地把跌坐在一旁的刘长辛拽到自己面前,自己躲在她的背后撕心裂肺地大喊:“啊——”那人怔了怔,脸上杀意更重,哑声道:“畜生,你这个畜生!”
“差不多得了。”祁澜抓住那人的手腕,声音沉着冷静,“为了这种人渣,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到此为止吧,刘长辛。”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明月高悬,照得夜晚和白昼一般。三十八岁的刘长辛,双鬓微白,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条皱纹,通红的眼中透露出偏执的恨意;而在她身边的,是十八岁,正值青春的自己。
十八岁的刘长辛茫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刘姐,你……你怎么来了?”
男人见到祁澜,以为见到了救星,忙指着两人道:“你是警察吗?她们要我的命,要杀我啊!赶紧把她们抓进来,关进牢里!”
祁澜冷冷地扫了男人一眼,后者立刻缩了缩,不敢再过多言语。既然他误会了自己身份,祁澜便将错就错,“这里交给我处理,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还是不甘心,“那她们会被抓起来吗?”
祁澜冷声道:“我说过我会处理。”
“好,好的。警察叔叔,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为民除害啊!”男人不放心地嘱咐着,又恶狠狠地瞪了刘长辛一眼,才灰溜溜地跑了。
祁澜走到十八岁的刘长辛跟前,放轻声音,“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刘长辛怯生生地看着他,“你……是谁?”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即使是祁澜也不能暴露身份,他随口说了一句:“我是你刘姐的朋友。”
三十八岁的刘长辛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他是我的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