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色下,马蹄声哒哒踏在坚硬的路面,车轮轱辘转过卷起地面薄薄的一层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盖在车窗上的半透明纱布,楚季把目光放到街面去。
自从鸡妖死后,邬都又恢复了以往的景象,即使天黑下来街道也有三三两两走过的百姓,随着马车的前行,他明显发现街道繁荣了许多,好像远离了市井的小家子气,建筑高大辉煌,该是个富贵地方。
君免白见他观详着窗外,恰好的为他解疑,“这儿是金缕街,邬都近七成的达官贵人都住在此地,普通百姓很少踏足这里。”
马车掠过门府前两只对称的雄壮狮子,似在夜里惊匐着,勾勒出来的力量感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压力。
楚季把纱布放下,窗外景物变得虚无起来,他回头调侃了君免白一句,“那你怎么不住这儿?”
君免白懒洋洋的把头靠在马车柔软的壁上,闻言极其轻微的撅了下唇,“我每天要应付的刁钻古怪客人就够多了,若是住在这儿,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是吗?”楚季挑眉,“我看你蛮清闲的。”
整日不是在府里摆弄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就是不厌其烦的缠在他身边。
“道长,”君免白语气淡淡,眼睛落到被风掀起的浅纱上,“在这邬都真正爱花的其实没几个,不过附庸风雅罢了,交到我手中的植株十有八九残破不堪,若是可以,我连还都不想还给他们。”
楚季默默看着君免白,下午知道他懂花语之后,大抵也有些能明白他的心情,若是那些植株和他哭诉,他却束手无策,心中定不好受。
其实楚季有些看不透君免白这个人,说他聒噪,在庭院面对满园花木之时却安宁淡雅得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说他柔弱,却又因为他的不落凡俗的容貌和气度翩翩的行为举止而带出几分从里子透出来难以忽略的风骨。
楚季初入凡俗,虽不能像君免白看得那么透彻,但见君免白语气里的不平,还是抚慰道,“问心无愧便好。”
君免白回头对他一笑,竟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来,还未等楚季消化他这个笑容,马车就慢悠悠的停下了,车夫在外头敲了敲马车木门,“君公子,花满楼到了。”
君免白率先起身,大喇喇的推开门,音色爽朗,“道长,下车吧,今夜我带你见识见识邬都的奢靡繁华,保管你大开眼界。”
楚季略一挑眉,跟着君免白翻身下马车,耳边早已充斥着欢声笑语,一声声娇媚的笑高低起伏着,楚季抬头一看,眼神不禁顿了下,整个人难得发怔。
与一路过来的街道不同,眼前的街巷到处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复式高楼屋檐卷翘,身后高大主楼结构鲜明,三层檐角层层直上,最外头走廊雕花栏杆分明,顶上拉一条斑斓丝绸挂满剔透花灯,点点灯光如同天上繁星,在暗夜之中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门阁高束,左右拉红绸系圆心结,中央一块注目油金牌匾,银朱描绘花满楼正正当当三个大字,门庭若市,门外站一群莺莺燕燕打容貌俏丽的女子,一举一动之间是轻浮是放荡亦是风情。
空气中漂浮着甜腻的脂粉味,有衣冠楚楚的老少男子从华丽的马车下来,须臾便有女子上前相迎,顾盼生姿巧笑嫣然,直到将人送进了楼中,又婀娜摇摆继续出来迎客。
可谓奢靡孟浪,楚季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以往在仓夷山上不是没有偷偷看过所谓的□□,但书中场景到底不是身临其境,自然无法体会笔下所描绘的春光,加之修道之人追求清心寡欲四字,或多或少刻意封闭七情六欲,而如今红袖添香便在眼前,怎能叫楚季心中淡定。
君免白悄悄打量楚季神色的变化,见他先是微怔,继而转为好奇,现在剩下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原以为花满楼只是宾楼酒馆的名称,却不曾想君免白竟然带着他来逛花楼,他自幼便被灌输修道之人需摈弃□□以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思想,自是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踏足这红浪翻滚之地。
“道长,”君免白面不改色,好整以暇道,“你不喜欢?”
说着还弯唇笑了笑,这笑落在楚季眼里便多了几分调笑意味,他不由有些恼怒,“你明知我是道士,你还带我来这种地方。”
简直居心叵测。
君免白似没有感受到楚季的怒意,两只手搭到楚季肩膀上,使力将楚季往前推,“来都来了,道长就看看嘛,况且花楼也不一定是道长想的那般,我们在厢房里喝喝酒谈谈天,也别有一番趣味。”
楚季被他推着往前走,不多时就有一个姑娘摇摇晃晃往他们而来,媚眼如丝脸色含春打量着他,对着身后的君免白掩唇笑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君公子给吹来了,快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