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季脸色沉寂,他虽自幼生在仓夷,但仓夷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听闻。
当今世道之所以如此混乱,皆因百年前异界魔主沉仞和鬼王姜瑜秀一场私人恩怨引起,异界三道原互不干涉的规矩被打破,魔道肆意横行,妖道祸害人间,鬼道颠倒阴阳,而处于劣势的人界在这场拉锯战中苦不堪言。
早有听闻人界深受异界迫害,却不知妖道竟嚣张至此。
楚季心中激愤,却依旧不明白为何清虚道长要和他说这些,于是大胆猜测,“师尊是要我下山除妖?”
清虚赞赏的看他,“是。”
仓夷派虽不掺和江湖之事,但仓夷弟子皆要下山修行一段时间,如梓是二十岁时下的山,两年后归来,当时楚季年纪尚轻,一直缠着如梓给他讲江湖之事,听如梓描绘市井热闹,奇趣乐闻,心生向往。
楚季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也要下山去的,却没想到如此猝不及防,如今想来,他已近十九岁,该是到了下山的时候。
“你可愿意?”清虚捋着花白胡子,神色严肃问道。
楚季几乎是喜出望外的,他在山上修行这些年,从未出过仓夷山,修行的武功法术也只能与同门师兄弟过过招,又不敢使出浑身解数,至今未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而今有下山修行的机会,自然令他欣喜。
少年的一颗江湖之心顿时热血难当。
“弟子遵命。”楚季二话不说抱拳应令,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却是如梓担忧的开口,“师尊,这一次只师弟一人前往么?”
以往仓夷弟子下山修行,通常是结伴而行,就连身为大弟子的他,五年前下山也是与同门师弟一起,这只身一人却是头一遭。
“如梓,不必担心,曾蜀会同他一同下山。”清虚安抚着,口吻慈祥。
“什么?”楚季第一个不愿意,“为什么我要和师父一起去?”
曾蜀哼了一声,“怎么,你还不乐意?”
“哪有师父陪着徒弟下山修行的,”楚季面色怏怏,又转身抱住如梓的手臂,“要不然,我和大师兄去也行。”
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是块软泥巴,连下山历练都要师父陪在身旁,名声多不好听。
如梓也道,“是啊,正好我近来无事,陪着师弟也不是不可。”
曾蜀睨他一眼,“我平时也没见你和如梓关系这么好。”
楚季被说的羞愧,自动放开如梓的手,转而求助的看向清虚,清虚雷打不动,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此妖既能难倒这么多门派的子弟,想必功力不容小觑,曾蜀修行多年,助你一臂之力抓了妖后,他便会回来,至于你,便留在山下,该回来的时候再回来吧。”
楚季一听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不由岔岔,但也只能遵命。
曾训,曾群见曾蜀门下弟子对他百般嫌弃,纷纷取笑,气得曾蜀等楚季和如梓一走,也急急告退追上去和楚季理论。
他这个师父实在做得太没有面子,若不是当年清虚道长把楚季交到他手下,他教导着教导着教出感情了,他非用他的木剑把楚季这个小兔崽子打个落花流水。
曾蜀想着想着,不由有些感慨,当年抱在怀里一小团的婴儿,如今也长大成人了。
因着路途有些遥远,捉妖之事急切,楚季当天就收拾细软,准备第二日便下山去。
他把贴身带着的斩云剑擦拭了两遍,直到剑光泛着凌厉的剑气,才把剑收回鞘与收拾好的包袱放在一起。
斩云剑是清虚道长在楚季十四岁时交给他的,意寓他冲破重雾,破风斩云,他视如珍宝,练功之时剑不离手,但不知是否他功力不够,斩云剑所能施展的招式平平无奇,问过如梓,如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后他更加勤加修炼,可所见效果并不显著。
房内烛光摇曳,楚季将窗户打开,抬眼望去,天上正挂一轮皎洁圆月,将景物照得朦胧可见,想到即将要离开这生活的十九载的地方,楚季心中不无感慨。
虽然他总是嫌仓夷山只有一群不知日夜练武的师兄弟,嫌仓夷山的日子太平静,嫌这里的吃食不好,嫌师父不正经,大师兄太正经,但真正到了下山之时,却不免有些舍不得。
如梓历练两年,有的师兄弟几年未归,不知他此次离开,多久才能回来。
可转念一想,山下有玩不尽的美景,吃不尽的美食,心中那点不舍便被期待代替,恨不得现在就施展法术奔向他最爱的栗子摊旁,将在仓夷山上难寻的食物通通塞到腹中去。
到底少年心性,楚季翻身坐到窗沿去,一只脚踏在窗沿上,一只脚悠悠荡荡的,茶白衣袂也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摇摆。
正是万籁俱寂之时,房门却轻轻被人扣响,楚季扬眉看去,只听见一道温润的音色,“楚季,是我,能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