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乐听到了脚步声,缓缓抬起头,一人撑着伞自不远处走来。旅馆边那盏路灯年久失修,如今便只有门口写着“阳光客栈”几个字的荧光牌亮着灯,那灯光属实有些微弱,根本看不清人脸。只知那人撑着一把透明伞,身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举手投足间,皆有一分贵气。
看着这人一步步走近,宝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这件风衣是不是在哪见过?
果然,来人徐徐走到旅馆屋檐下,站在宝乐跟前,优雅从容的收起伞。他有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翦水秋瞳,漆黑的雨夜里,映着她身后的光,似有水波盈盈,又如玉兰盛开在了眼中。
宝乐有些惊讶,不太确定的喊了一声:“谢淮?”
谢淮怔忪了片刻,随即笑了笑,却没有在看她。
“闺女儿,面好了,快来吃吧。”女老板的声音拯救了他俩之间尴尬的气?氛,小姑娘头也没回的跑了回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谢淮伸到一半的手?。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神一变。要是宝乐这时回头看他一眼,定会发?现,他不笑的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凶狠。谢淮将?手?握成拳,慢慢收了回去,跟着她一道进入了旅馆。
女老板看到谢淮,不由问宝乐:“这是你等的人?”
小姑娘想了想,才点头道:“应该是吧。”
“哎,我?看这小子全身都透着古怪,”女老板凑到宝乐耳边,低声耳语,“你小心点儿,别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宝乐寻思不至于吧,谢淮长得这么人畜无害,怎么就看出有古怪了?吸溜了一筷子面条,她突然想起哪里不对,她心里想的那个谢淮,和面前这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说到底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小姑娘悄咪咪的瞄了一眼对面,只见谢家这位老?板,翘着腿,靠坐在扶手椅上,玩着手?机。
哎,小姑娘心想,这人玩手?机的姿势这么标准,一定不能是坏人。毕竟坏人哪有时间玩手?机呀,有理有据是不是。
宝乐吃完面条,身体暖和了,心情也跟着一起灿烂起来。不过她不好意思麻烦女老?板,赶忙抢着要把面前的碗送去洗了。女老板瞥了她一眼,按下她的肩膀,从她手?里接过面碗:“你这身上带着伤呢,快去休息吧。这碗等天亮了,自然有我?这的小伙计帮忙洗,你操什么心。”
谢淮听到这句话,微微抬起头,等女老板走了,才开口问她:“你受伤了?”
宝乐摆摆手?:“擦伤而已,之前不是下雨么,也没看清路……”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本来好好坐在对面的人,突然起身,跨过了大半张桌子,抓着她的手?腕。没看出来啊,这位谢老板力气?这么大,她甩了几次都没能把他甩开。就是他们这才刚见面,这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瞧着宝乐面上似有些不悦,谢淮松了手?。
小姑娘提溜起自己这件军大衣的下摆,趁着对方一个不留神,小跑上了二楼。她将房卡插在供电的卡槽里,房间里的灯“啪”的一下亮了,关门前她看到谢淮也跟着上了楼梯,不过这次对方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面前过,打开了斜对面的房间门。
直到他关上门,宝乐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好像刚才那个抓着她的手?腕,表情有些恐怖的谢淮是她的错觉一般。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旅馆里面有暖气?,非常暖和。
回房后,宝乐脱了军大衣,露出里面的米色毛绒衫,手?臂上被划破的口子已经没有再流血,不过还是染红了一片的衣料,可她这次没带换洗的衣服来,便也只能凑合着继续穿了。至于本来还挺疼的小腿,她本以为是骨了折,不过看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只不过是磕出了一片淤血青痕,并不影响她现在走路。
要说她今天受的这些伤里,最让人心疼的,要数左边颧骨上的这条刮痕了。虽说伤的不深,但足足有一个指节那么长,想想万一处理不好以后留下疤来,爱美的小姑娘是又急又气。
她突然很想姜凝,要是她在,何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可想着想着,她又想起之前姜凝说的,他们现在惯着她,等遇到危险周围又没人帮她的时候,迟早得哭。
宝乐寻思着可不能让他们看扁了。
对着镜子在脸上贴上创口贴,小姑娘捧着自己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在得出一个“还是美美哒”的结论后,才心满意足的爬上床去。
……
那晚一直下着雨,雨打在房顶上,发?出的声音,既规律又有节奏感,十?分催眠。
但宝乐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就是不安稳。自从上次从雅安回来,她躺在病床上梦到了八岁时候的事,之后就会时不时的想起一些她本该不记得的东西。
比如,她想起了,去北京那次是个夏天,因为她穿着小时最喜欢的那件花裙子。可后来她的印象里,那件花裙子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仿佛裙子上停了一只红色的蝴蝶,她一伸手,就飞向了高?空。
再比如,她那天和爸妈吵了一架,一个人跑了出来,然后找不到回去的路,坐在路牙上,哭成了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