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之没有动,他在她上楼,甚至是和沈三在大堂聊天时就听到了。
他说:“不会。”
宝乐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她不敢学他一样把腿也挂在屋檐外,但坐在他身边靠里面的地方,她还是可以的。
“让我看看你的左手。”
君之愣了一下,淡淡道:“小事。”
他这副语气就像那天在沈家老宅,他敷衍沈忘言时一样。宝乐也不跟他废话,自己拽过他的左手,打开一同抱上来的铁盒子,这竟然是个医药箱。她一层一层,小心翼翼的给他拆纱布,看到纱布外沾的血已经凝固成深红色,宝乐心里一抽。
断掌三分,又怎么可能是小事。他坚持不去医院,如果随意处理,这左手可能都得废了。
然而拆到最后一层,露出纱布下的伤口,宝乐才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应该横断整个手掌的伤口,竟然只在手心位置还剩一个不到指甲盖大的浅痕。她有些不可思议,反复将他的左手翻来覆去检查,发现真的只有这么个小小的伤口。她立刻就联想到沈忘言拆他纱布的那天,似乎也是这般只有血迹,没有伤口。
君之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心里的伤口。
这回宝乐亲眼看着那道虽然小,但是是真实存在的伤口,在他的指尖下,缓缓自己黏合在一起,伤口肉眼可见的变浅到消失不见。
她抬起头,他也在低头看她,目光交汇在一起,他的眼神晦暗如深渊。
君之抽出一把小刀,调转刀柄,递给宝乐。
宝乐仿佛猜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接他的刀。
她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亲自用小刀在拇指指尖划了一下。他腰上的每一把武器都定时保养,这把也是削铁如泥,不一会儿拇指尖就涌出了红色的血珠。
君之不以为然的擦掉拇指上的血,将刀重新收好。那被擦拭干净手指上,竟是连一道伤疤都没留下。
他不是不会受伤,而是伤口愈合的速度是正常人的好几倍,这种轻微的划伤更是转瞬就能痊愈。所以不需要去医院,甚至不需要处理伤口。
“你这种,我还只在科幻片里看过。”宝乐尴尬的把医药箱盖上,心想,这东西现在也用不上了。
君之瞧她似是不像刚上来时那么自然。
“不要害怕,”他说,“我不会伤害你。”
宝乐愣了一下。
那晚月亮很亮,可能是乡下空气好的缘故。总之虽然周围并没有多余的灯光,彼此却还是能瞧得一清二楚,哪怕是脸上一丁点儿的情绪。
君之突然用手撑着屋檐,一下子翻身上来,趁宝乐还懵着,在她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抓住她的右腿,准确说是右小腿。宝乐在他专心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是她上来时脚踝被划的那道口子,现在已经鲜血淋漓了。
君之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如果不是常受伤,也不会这般娴熟。
他甚至把伤口上剐蹭到的木柴碎屑都一点点挑了出来,才帮她用纱布将伤口包好。
宝乐低头问他:“你的伤口好的那么快,不知受伤的时候是不是也比一般人疼些?”
君之微微一颤,抬头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处理好了伤口,宝乐抱着膝盖重新坐好,她没指望君之能回答她的问题,相处这些天,她似乎也能接受他习惯性的一言不发了。
宝乐说:“我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了就有点不太能见血。大多数时间都没事,但有时候就像今天一样无法控制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除非有人能大声叫醒我。我奶奶说我这不是怕见着血,是怕面对真实的自己,我是不是很没用?”
君之摇摇头。
她转头看向他:“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你瞧,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慢慢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似乎是在安慰他。
宝乐看着夜空:“你救过我两次,我是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同样也没有理由怕你。君之,在沈家老宅的时候,你和沈忘言说我是‘外人’,而现在你却主动告诉我这些,说明我已经不是‘外人’了吧。”
这次,君之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郑重的点头。
宝乐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决定了。”
他看着她,安静的等她的下文。
宝乐举起手,将月亮捧在手心里。
“我想尝试再往前走走看,因为你们相信我,”她侧脸瞧着他,笑着说,“我也想相信自己一次。”
……
“山林中可能有毒虫,准备好驱虫粉和生石灰,”沈忘言戴上手套和护肘,回头和几个沈家的家丁说道,“你们两个留下,完成地质分析,沈三也留下,其余人和我一起进山。”
“是,少爷。”
宝乐很早就醒了,从楼下大堂坐了第一个人开始,她就在全力注意着下面的一举一动。沈少爷话音未落,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我和你们一起去。”
沈忘言难以置信的向上望去,才知她不是开玩笑。她早上醒来,按之前姜凝说的,穿上登山裤,将裤腿在军靴里扎得严严实实。又在穿外套前,加了一层护肘和护胸,尽管这套穿着让她热的直冒汗,但她不敢不穿。她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身手,保护不了别人,那么至少保护好自己,别去拖他们的后腿。
楼下的姜凝朝小姑娘抛了个媚眼,顺便挑衅的看向沈忘言。
“我知道你们要送我回市里,但我不回去,”宝乐认认真真道,“你们先不要嫌弃我拖后腿,我可以学着去保护自己,但你们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修复师了。这份工作,只有我能胜任。”
那是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眼神,在你觉得她很脆弱需要保护的时候,小姑娘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她可以成长,有自己的决心,也有自己的骄傲。
“沈三,你和我一起走。”沈少爷叹了口气。
沈三激动万分:“是!”
宝乐下了楼,问他们:“现在出发?”
沈忘言从后伸手拉住她的双肩包拎带,往外一扯,小姑娘没系背包的胸带和腰带,这包就一下子被轻松的拽了下来。他打开拉链,检查包里的东西——从照相机到手电筒、刷子、刻刀、卡尺、石膏、粘合剂、化学颜料,她的工具倒是一溜的齐全。包的安全层里还放了一把梳子和一面小镜子,到底是个女孩子。
他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五块压缩饼干,还有一壶水放进她的包里。放进去的同时,他又拿出一把铁质的伸缩铲子,这应该是她包里最重的东西了。
“还轮不到你来用这个。”他说。
宝乐重新背上包,嘀咕着铲子是她用来以防万一和防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
沈忘言递过来一个对讲机:“拿着。”
“喂喂喂!”她以前没玩过这个东西,十分新奇的按着说话按钮,一顿咋呼。
沈忘言第一次理解到为什么姜凝总说她吵。
“把包的胸带和腰带系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开你的包”
“好。”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