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樾当初之所以选择与妻子和离,一是因为自己有隐疾,他不想耽误妻子一辈子的幸福。二则是……他心中有大业未成,怕牵连岳家。
而如今虽然有隐疾一事已不是秘密,按理说他该和妻子好好谈一谈了,可若这个时候再把妻子接回家中,日后卢家必会受到牵连。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明霞见父亲沉默,心中多少是有些猜到了父亲心中所想。不过,既然父亲不说,她便也不问,只说:“那父亲就再好好考虑一晚上吧,若是决定好了,随时差个人来告诉女儿就行。”
次日一大早,明霞才将起,前院的人就来传话了。
赵佑樾思量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先不去卢家。不过,他让女儿今天去卢家看她母亲。
赵佑樾有他自己的思量在,筹谋已久,有些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明霞一边洗手净面一边冷静听完嬷嬷的话后,平静说:“知道了,下去吧。”
等嬷嬷退出去后,明霞才让日常服侍她的丫鬟们给她穿衣梳头。
卢家除了卢德泉外,别人也都很震惊,尤其是卢老爷和卢夫人。自得知前姑爷有这方面的病后,二老就又觉得其实他是个好男人。当初和离,也是为了慧娘好的。
二老虽没说要再把女儿嫁过去的话,但心中曾对他的怨愤,也都没有了,直到他也是可怜人。
二老如今也尊重女儿自己的选择,如果她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愿意再嫁过去,那她就嫁。若是不愿意,那他们卢家始终都有她的容身之所。
卢大奶奶也为自己之前说过赵侯爷坏话而感到尴尬,所以,这会儿倒是一句话都没有了。
卢家一家人夜里都没睡好,辗转反侧的,都想合计个计策来。
卢老爷身为男人,自然是更能体谅男人的,他当然还是希望女儿能继续去做侯夫人。只不过,这种事毕竟是涉及女儿房内事的,他做爹的不好干预,也就只能撺掇卢夫人来说。
所以次日一早,卢夫人便就去了女儿小院里。
卢秀慧只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很震惊,如今心绪已经平复很多了。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卢夫人又喜又愁,一进来就拉着女儿手问。
卢秀慧说:“娘,我和他之间不只是这一桩事。所以,眼下即便知道他是有苦衷,也不好说日后会怎样。”
卢夫人知道,她也觉得姑爷不该瞒慧娘的。
再说,既能生得出明霞来,想那种病也不是太严重。又不是天生的,好好治一治,肯定能好的。
“娘说一句,你若是不爱听,就当娘没说。若是能听得进去,你也好好考虑考虑。”卢夫人说,“一来这赵侯爷的确是有苦衷,他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二来,你们总归还有一个女儿在呢。之前是以为他心中另有人,这才不和他过的,既然如今误会都尽数解除了,也合该好好考虑考虑才是。”
“三者……如今满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知道他赵侯爷有隐疾了。知道是,都知道是赵侯爷诓你和离的,不知道的,或者说那些平日里就嫉妒你的,肯定得趁机说道你。说你不守妇德,见男人不行后,就翻脸不认人。那些人的唾沫星子,到时候能淹死人,你也百口莫辩。”
“如今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愿意二进赵家门,人家便是想背地里编排你,也没这个机会。到时候,那些妇人小姐,也只有夸你的份。”
卢秀慧不可能没想到这些,只是,和那个男人的一份真心比起来,她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
只要她持身正,也不怕那些人乱说。
纵是遇到了,人家以此取笑奚落她,她也不是好欺负的,自也有话等着。
如今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男人的态度。
其实他们夫妻八年,彼此间的问题还是很多的,也不仅仅只是他不爱碰自己这一桩事这么简单。
他从不和自己交心,有话总藏着不肯说……等等。若是这些问题不解决掉,哪怕现在回去了,以后的日子也还是一样。
“娘,您别管了,一切我心中有数。”卢秀慧抿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来,“这些日子害您操心了,是女儿的错。”
“儿啊。”卢夫人说,“父母疼子女,都是应该的,哪有什么操心不操心?只要你幸福,要做娘什么都成。”卢夫人还欲再说些什么,却有家仆从外面走进来说,“明霞小姐过来了。”
卢夫人双眼立马一亮:“快,让我明霞乖孙女过来。”卢夫人想着,她是劝不动女儿,明霞那丫头机敏又聪慧,想来她有法子劝。
可卢夫人哪里知,明霞过来压根提都没提她父亲一句,就只是和从前一样,过来看她娘亲和话家常的。
明霞母女二人说话时,卢夫人也一直都在。见外孙女一直也不提她爹,使眼色也装作看不见,卢夫人不由急了,直接问:“你爹呢?如今外面传成那样,你爹可还好?”
明霞恭敬回外祖母话道:“请外祖母放心,爹爹并没有什么。今儿我过来,也是爹爹叫我来的。”
卢夫人追问:“可是你爹有什么话要你带给你娘?”
明霞说:“爹爹知道他的这件事传开了后,想必会对母亲和外祖一家有些影响。爹爹说请不必担心,他不会让那些人有机会这样说的。在御前时,爹爹也和圣上说的是母亲一直并不知实情。若真有人敢拿此事说母亲不好,他也自有话去御前分说。”
“好……好,好!”卢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后,又瞄了眼女儿,继续笑着问明霞,“那你爹有没有什么时候说来接你母亲?”
明霞却蹙眉,如实说:“爹爹并没有说过要接母亲回府的话。”
卢夫人说:“你爹爹当真是死脑筋,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真不必再自以为是的替你母亲考虑了。”
明霞心里却想,她爹爹才不是死脑筋,她爹爹是还有一个更大的难以言说的秘密在。
明霞道:“父母的事,明霞身为小辈实在不该插手管。母亲也不必因为女儿而勉强为难自己。所以,日后父亲母亲是不是还能在一起,这不重要。”
这不重要?卢夫人在心中咆哮。
但再看明霞,觉得这孩子早慧得一点不像八岁的孩子。想着若她不愿意撮合她父母,那再多说什么也只是多言。
没必要。
所以,卢夫人暂时也不说什么了。
但明霞虽然话这样说,当回去时,她去父亲书房回话,父亲问她母亲说了什么时,明霞故意装着好奇的样子回说:“母亲说了些什么,父亲在意?”
赵佑樾一时语塞,一脸埋怨的看着女儿,答不上话来。
明霞偏还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吧,说:“母亲没说什么,只是更释怀了。外祖母劝她和父亲您和好,母亲却笑着说祝父亲治好病后能另觅良缘。”
“你母亲真这样说的?”赵佑樾听着这样的话,心口窝疼,但却不太信。
他冷着脸皱着眉清清冷冷望着女儿,似是想用自己这种冷厉的目光将女儿吓住,以至于好让她说出实话来。
但明霞却根本不为所动,既是骗了,就索性一骗到底。
明霞也蹙眉反问父亲:“您既不信女儿的话,又何必来问女儿?您若是想听假话的话,那女儿也能编出您爱听的来说与您听。”
“只是,听了假话心里舒服了又能怎样?接下来还不是得面对现实么。我娘的的确确是不再对过去有任何留念了,她本就是这种爽利的性子。还是父亲大人觉得,我娘该为你哭哭啼啼?还是说,您觉得我娘得知真相后,会为你所谓的为她考虑而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哭着求着跪到你面前来,求着要和你和好?”
明霞一连好几个问题抛过去,个个都尖锐得直击赵佑樾心脏,让他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