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在那条街,若不是逃得及,怕是命都没了。”卢秀慧蹙眉,面上带着些许后怕说,“还好当时我反应快,立即就跳下去了。我才跳下去,马车就被一匹壮马踩踏坏了。”
卢大奶奶倒是没想到这么惊心动魄,忙害怕道:“那你真的没事吗?”说着又要检查。
卢秀慧摇头说:“无碍。”又说,“只是当时突然□□,民怨四起,我和钟伯也走散了。原该早早就回家来的,只是找了会儿钟伯,这才耽误了时间。”
卢大奶奶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嗔怪道:“遇到这样的事,你还管什么钟伯?他一个大男人,还不知道保护自己吗?你既跳了车,该早点回家来的。”
卢秀慧反握住嫂子手,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嫂子尽管瞧着好了。”
毕竟天也不早了,卢大奶奶见小姑的确没事,也就没多打搅。叮嘱她早些休息后,她则回自己住处去了。
没过两日,柳香就从自己夫君赵佑楠那里得知了消息,说是那天晚上是赵王出的手。赵王忌惮魏王军功高,就和贵妃合谋,打算趁魏王外出时选个适当的机会给他搞点意外,最好能缺条胳膊或者断条腿什么的。
但魏王技高一筹,不但没落入赵王圈套中,反而自己将了一军,拿住了实证。
如今宫里闹哄哄的,圣上不得已关了贵妃禁闭。就连赵王,也挨了罚。
只不过,说出来毕竟是天家丑闻,所以真正处罚贵妃母子的原因,圣上没有公布。对外,对他们这些朝臣,只说是贵妃犯了宫规,赵王是母罪子罚。
圣上虽这样说,但朝臣们心中该明白还是明白的。那天晚上街上发生那么大的踩踏事件,大家又不傻,不可能不把这二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这两天,原暗中默默支持魏王的大臣,也都到了明面来。御史大臣们更是弹劾赵王母子,好像已经开始认定魏王将会是继任新君了,所以开始在未来君主面前尽力卖好。
但部分朝臣越是这样,圣上越反感。何况,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为魏王说话,话里话外都是一副魏王才是正统的样子,难道拿东宫是已经死了吗?
魏王母子过于激进,无疑是得罪了皇后的。
后宫娘娘们之间的争斗,是错综复杂的。从前皇后百般看贵妃不顺眼,但如今一旦见德妃有机会更近一步,她自然会拉着贵妃一起共进退,开始孤立德妃。
宫里的这个年是要过得很精彩很热闹了,不过,这些倒不是柳香关心的。近几日,荣安大长公主身子突然越来越不好,年三十这日一早,柳香约了卢秀慧一起去大长公主府探望她老人家。
顺便,也各自把自己的孩子带着去了。
大长公主原是住在赵侯府,和赵老太君一起作伴的。只是年尾这几日,才从赵府搬回自己公主府来。
也不知怎么的,老人家突然上吐下泻。宫里御医过来号脉,说是老人家一是年纪大了,身子难免不好,二则是老人家可能心情也不是很好,心里不舒服,自然就病倒了。
圣上和皇后都亲自过问了大长公主病情,宫里也拨了最好的御医来,大长公主府里伺候的奴仆也都很尽心尽责。所以,老人家虽说遭了点罪,但暂时还不至于要了命去。
柳香去探望她老人家时,老人家正卧靠在床头闹脾气。丫鬟嬷嬷一个轮一个的哄她吃药,她也不吃。谁再多说两句,她就使性子摔碗,弄得大家都要哭了。
老人家见到明霞和墩哥儿,立马就换了一副表情,忙让他们姐弟去她身边坐着。
柳香在墩哥儿耳边说了几句,墩哥儿“蹬蹬蹬”就摇摇晃晃的晃到床边,然后一脸认真说:“太奶奶,要按时吃药,这样病才好得快。病好了,才能和我一起玩。”
墩哥儿口齿并没那么清楚,一口气也说不出这样的整句子来,断断续续磕磕碰碰才算说完整。
大长公主听后,就高兴得不行,忙让丫鬟们把药端来给她喝。
这会儿也无需人再劝她哄她了,她直接自己抱着碗一口气喝了。喝完连眉头都不蹙一下,还把药碗反扣过来给墩哥儿看,和他说:“你瞧,太奶奶全喝了,一滴不剩。”
墩哥儿有模有样的认真检查了一番,见真的是一滴不剩后,这才冲大长公主露出个笑脸来。
“这样才对嘛。”墩哥儿说,“病了就要喝药,这样才是好孩子。”
墩哥儿记得自己生病时,娘亲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大长公主稀罕得不行,揉了揉墩哥儿小脸儿,亲切道:“可真是太奶奶的乖宝宝哦,有你这句话,以后太奶奶也会好好按时喝药的。等太奶奶彻底好了,去找你玩好不好……”
屋里伺候的奴仆们一听这话,都瞬间松了口气。
明霞走过去,十分规矩的朝老人家请了个安。
“明霞丫头也是好孩子。”大长公主虽然最喜欢墩哥儿,但也很喜欢明霞。她觉得明霞这样的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聪慧可人,落落大方,比她娘还要好上三分。
“今天是除夕,你们怎么过来了?”这句话是问柳香和卢秀慧的。
柳香说:“正因为是除夕,所以我们才过来陪您。今儿中午,我们就不回去了,等到了傍晚再回。”
大长公主心里很感动,但嘴上却还是劝说:“除夕团圆日,你们该回家和家人团聚的。不过,你们若是留下来陪我,我肯定很高兴。”
柳香如今是知道了自己身世的,难免更会觉得大长公主这一生都十分遗憾。她不知道她祖父年轻时有无对这样的一位公主动过心,但老人家自打认识来,就对她特别好。凭着这份好,柳香也是必须要在她晚年缠绵病榻时侍奉在她身边的。
“您要是高兴啊,那我们往后天天过来叨扰您,直到您嫌我们烦为止。”
大长公主一面希望他们日日过来,一面又怕耽误他们的正经事儿,一时面上神色迟疑,欲言又止。
卢秀慧怕老人家心里负担太重,于是笑说:“您认了香儿做孙女,给她得了这么个大便宜,总不能到付出的时候一点表示没有吧?您别担心她会太忙,凡事都是有轻重缓急的,如今紧要关头是什么,她心里可是清楚的。”
大长公主叹息:“可我毕竟不是她亲祖母啊。”
卢秀慧说:“您对她这么好,可比外面很多亲祖母对亲孙女都好了。晚年享她点福,都是应当应分的。何况,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香儿呢,若她不常来孝顺您,那些嫉妒她能给您做孙女的人,是要骂她是白眼狼的,您不会希望她挨骂吧?”
“我看谁敢骂她!”老人家不高兴了,“谁背地里嚼舌根,我去告诉圣上,让圣上割他们舌头去。”
柳香笑说:“您别急,没有人说我呢。慧姐姐的意思是,若我不去尽一个晚辈该有的责任,怕会挨人说。但我和您有缘分,和您亲近,我来看您,是真心想陪着您的。”
老人家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了,她尽力忍住道:“我为了那个人,守了一辈子,放弃了为人妻的机会,也放弃了做母亲做祖母的机会,如今想来,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其实到如今,我早记不得他长什么样的,能记得的,只是那些发生在他和我之间的事。若我当年并没有那样执着,也不知道如今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柳香也感触很深:“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尤其病了这一场后,似有一病不起的架势。虽说不缺良医良药,但老人家的岁数摆在这儿呢,怕是时日不长了。
正好这几天过年,柳香不必去木林院点卯,精匠坊也关了,她反而会有更多的时间陪在老人家身边。
下雪的时候,她陪老人家坐在廊檐下看雪。天气好的时候,她则推她老人家去园子里晒太阳。会给老人家梳头,也会说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给老人家听。
老人家每次听到她提起往事时,眼神都会变得有些迷离,但脸上还是带着和煦的笑容的。
“香儿,之前听你说,你祖父大了祖母许多岁……他们感情是不是很好?”老人家随便问了这一句。
柳香不知怎的,却是心突然惊了下,以为老人家是知道什么了。但再去看老人家脸色时,却又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由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祖父祖母年轻时什么样,我其实也不知道。”柳香说,“不过我记忆起,祖父就是一副十分严厉的模样。可他虽然严厉,但对我却很好,所以,家里哥哥们都怕他,爹爹也怕他,唯独我不怕他。”
大长公主忽然笑起来:“你这么好,要我是你祖父,我也定很喜欢你的。”又说,“只是可惜了……我晚了几年遇到你,若是再早几年的话,说不定能见一见你们家的那位柳公。”
柳香原是推着老人家在园子里慢慢走的,听她这样说,柳香则停了下来,挨在她身边笑问:“您要见祖父做什么?”她总觉得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了。
但知情者毕竟就那几个,且个个都是嘴比较紧的,不该会说与她知道。就算是前些日子她和祖母住一起时,祖母不小心说漏了嘴,凭她老人家那谨慎的性子,不该会被公主听到却还一无所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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