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早已熏了浓重的沉水香,桓微怕薛荔之瞧出什么异样,忍着腰腹的酸软把她引到窗间新设的一处案几前坐了。薛荔之丝毫未觉,很兴奋地把近日淮南的一系列战事与她说了,语间俱是对上司的崇拜,当提到百里将军在盱眙城扬言使君不胜要割了头与使君做虎子时,忍俊不禁地笑道:“家父这回就叫了我把百里将军押来,等着使君发落呢!”
虎子是便壶的别称,她言语不忌,桓微却听得微微有些脸红。薛荔之心里咯噔的一声,不会叫夫人误会自己还倾慕使君吧?便委婉问起桓晏:“夫人,您兄长一向都喜欢这么看人么?”
庭中积雪未净,方才桓晏领着她进来,她不慎踩着了,险些滑倒,是桓晏扶住了她,尔后桓晏看她的眼神,她也不是没感觉到。
然而总觉得他眼神冷得很,是热焰下的寒冰,自以为的深情,至少,真正恋慕一个人的目光不是这样。
桓微眼神微微闪烁,他终究是她兄长,若肯放弃执念和薛女郎结成连理,她自然是欢喜的。便道:“我次兄在建康有掷果盈车之名,但素来洁身自好,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女孩子。”
她话中的深意薛荔之自然懂,不过她有自知之明,捂嘴扑哧笑了:“桓郎君的确生得俊秀,就是看着身子骨不太好,他还来扶我呢,我倒怕把他压着了。”
桓微便不再提此事,等晚间丈夫回来,小心翼翼说起,他寒笑着把她覆在身下,轻轻揉着绮罗纤缕下柔嫩如春柳的腰肢:“我说了,他不过有几分像个人你就心软,你当真以为他肯改过自新么?薛女父兄世代在京口为将,如今成立北府新军,小薛和薛老将军也是军中砥柱。如今世人皆知我会重用小薛,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懂吗?”
言语间,手却又不知探到何处去了。桓微理亏不敢反抗,被说得脸热时也只羞恼张齿在他颈上咬了一口,似恨似怨:“才没有心软。”
他遂心安理得地咬回去:“笨皎皎,总这么偏心,是该好好罚罚。”
谢沂终究没把百里将军怎样。薛况送百里来负荆请罪,原就是望自己能放他一马。且老将军当日也非诚心要扰乱军心,他便卖了桓谦几分面子,杯酒释嫌怨,把人送回徐州去。
宫里的使者也到了,送走百里后,他命已晋为龙骧将军的薛弼之留守寿春,自己率了一千精骑,押解着陵水一战所俘虏的北燕几名高级将领,带上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城。
慕容衎自然也在其内,谢沂没让人用囚车拉,而是另外找了辆华丽的马车安置几人,严命人看守。
两辆马车隔得远,但中途下车歇息时桓微还是瞧见了。挑了个他心情不错的时候问起车中是什么人,他也没隐瞒,低低笑着睨怀里乖顺的小猫儿:“是皎皎的老相好啊,怎么,皎皎也要给他求情么?”
能让他这般咬牙切齿地醋的就只那一人,她有些惊讶,眼见得男人眸子一沉又忙道:“我怎会误了国家大事。郎君是要用他换回会稽王和我堂兄,对么?”
瞧,怕他吃醋连那人名字都不敢说,看着小媳妇儿粉脸紧偎星眸娇慵可怜兮兮瞧着他的模样,谢沂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受用的,把她鼻尖儿一咬:“聒噪。”
素来以文雅寡言知名的桓十一娘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得聒噪之评,气得又咬他。这么爱醋,他怕是个醋酿成精的不成?
十一月辛丑,北府军车驾驶入建康。当日正下着小雪,谢沂入朝谒见皇帝,请旨北讨。
陵水一战,他缴获敌人云母车、帝王冠冕,珍宝无数。更难得的是从北燕军中俘虏了能演奏太常乐的乐工。前朝永嘉之乱,伶官乐器皆没于北方,南齐初立宗庙之时便不设太乐及鼓吹令。江左诸人已久不闻黄钟大吕声,直至今日谢沂还朝,终得复闻。
一曲《四时祠祀》奏完,座中白发斑斑的老臣俱是热泪纵横,似又回到了父祖所言的洛下走马、金谷春晴的岁月。大殿内哭声幽幽,气压极低。小皇帝呆坐未明,桓泌趁机进言:“齐祚未衰,天命未改。衣冠正朔,犹在江南。可使前将军自寿春北上,立功河北。必能于旧都,复见荆棘铜驼于秋风之中耳!”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渣岳父总想我给他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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