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桓大司马同长公主的女儿,纵使不为父母所喜,有这样一层血缘关系在,旁人也休想轻易动她。倘若元嘉当真愚钝到要在这宫里害她,那便更无什么可畏惧。
迤逦出了华林园,便入后宫。天子好男风,宫中妃嫔不多,后宫苑舍,多是空置。
途径太子生母郑昭仪的含章殿时,人烟渐少,四面参天碧树,不见羽林。金阙银銮,玉阶彤庭,整座宫殿皆掩映在珊瑚碧树中,幽绿自生凉意。
啾啾雀鸣声中,却闻一二声女子柔媚的轻吟。有人娇笑着道:“陆常侍今日怎生如此萎靡不振,怎么,被至尊攫取过多阳气,站都站不稳了?”
那话声轻灵缥缈,她耳力远胜常人,是以闻见。又闻一青年男子道:“姐姐可莫要取笑我,昭仪娘娘今日不在么……我,我从宫外买了些新鲜玩意儿,或许她会喜欢……”
桓微一怔,散骑常侍是天子近侍,但她的那位舅舅为方便与男宠厮混,最常封的就是这个官职。宫中又只有一位昭仪,那人口中的昭仪自然是……
墙有茨,未可扫也。太子生母竟与天子男宠有了苟且。她脸上慢慢烧了起来,有如花含晓露,娇艳欲流。
这时雀奴却道:“桓女郎,您在看什么呢?”
“这是含章殿,昭仪娘娘就居于此。您可是要前去拜访?”
林中宫阙岑寂,方才的说话声骤停。
对方在暗,自己在明,桓微不由蹙眉,看向雀奴。
雀奴一脸无辜,浑若未觉。
可对方方才那几句话就像是提醒对方似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桓微眼中冷了下来,淡淡道:“走吧,还要赶着回去见公主呢。”越过她,自己走在了前面。
宫中只有一位公主,桓家可不止她一个女儿!
雀奴脸色一僵,忙不迭跟了上去。
林中草木窸窣,俊逸却神色慌张的青年郎君跳出蔽身的山石来,正好看到两人背影。
“怎么办?事情怕是被她们全听过去了!”宫娥神色惶惶,“是公主身边的人?那一位……是桓氏女郎?”
可是如今回了京的桓氏女郎有三位,这到底是哪一位?!元嘉公主还好,虽是帝女,可娘娘还有太子呢!至尊当然会偏袒娘娘。
但若桓氏女郎将此事告到庐陵长公主处可就糟了,长公主是至尊最信任的姐姐,脾气暴烈,她一定不会放过娘娘的!
青年郎君却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她一个未婚女郎,只有躲是非,不会主动揽是非,必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但愿如此……”宫娥喃喃,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
却说桓微跟随雀奴回了元嘉的青鸾台,换上一套绢袄襦裙,便随她返回华林园。
一路上雀奴还算老实,很快便到了沉香亭。她突然哎呦起来,捧腹蹲地不起。桓微不禁皱眉:“怎么了?”
雀奴痛苦地抬起涨红的脸儿,额上汗珠豆大,“许是奴早上吃坏了肚子……奴想回青鸾台如厕……女郎且在亭中稍稍等候,奴去去就回!”
雀奴说完撒腿就跑,那速度倒似真遇见了人生三急。桓微眉心涌起一丝厌恶,沿路都无巡逻的羽林卫,必然是被特意遣开。现下又将自己丢在这左右无人之地,简直将谋害自己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不过她早已有所防备,来时便默记下了回去的道路。桓微轻轻勾了勾樱唇,露出一丝嘲讽,转身便欲返回。
却在此时,亭后传来一抹男子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女娘,艳生生的,季某竟从未见过。”
亭后茂盛花木中倏地蹿出个青年男子,身着青蓝色官袍,腰悬兽头鞶,挂着水苍玉及宫中铁牌,满身的酒气。桓微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这是散骑常侍的装束!
这又是一个舅舅的男宠!
桓微心知不妙,转身欲逃,对方却追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嘿嘿笑道:“小娘子跑什么……季某又不会吃了你……”
男子力气颇大,一下子便将桓微纤嫩白皙的手腕握出了几道红印。桓微挣脱不得,一时激愤,冷冷道:“是谁指使你的!”
这里可是宫中,对方行事如此张狂无忌,显然是受了人指使。她只是没想到,元嘉公主竟然真的愚笨如斯。
父母是不喜爱自己,但她到底是桓氏的女儿,赴她的宴出了事,她难道就能讨得好?
桓微因恼怒一时晕红了莲脸,色如海棠春睡。男人心头火烧火燎的,恨不得立刻揽过她纤盈不可一握的细腰一亲芳泽。他头颠尾颠地调笑道:“小娘子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正是思荐枕席之时。何不同我一醉忘忧,共赴云.雨?”伸手便欲摸她的脸儿。
桓微已然抬手去拔头上的簪子,对着对方渐近的脸狠狠刺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男子声音,“季大人要同谁共赴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