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珩微一夜难眠,尽想着明日到了御史台,陆璟蕴该用何种话语来揶揄自己,或者又该如何对自己进行言语攻击,怎么想结果都很惨烈。
翌日晨起后,步珩微揣着折子,顶着一对熊猫眼匆匆往朝堂赶去。惴惴不安的小心脏比官职考核时跳的还要剧烈,一些吃食总不至于遭到弹劾罢?
出乎她意料的是,朝堂之上没有弹劾,朝参结束后,陆璟蕴也没有像上两次那般,突然出现在她身侧冷嘲热讽。可这顿朝食她吃的也很是不安,生怕陆璟蕴那张冷脸一冒出来,她就会一不小心噎死自己。
步珩微打着哈欠回到官署时,扁扁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朝食也没吃多点,现在饿也很正常。眼瞅着四下无人,她转身就往公厨溜去,现在也只能让小吏厨熬些甜米粥喝了。
木门敞开着,步珩微往公厨里探头进去,目光搜寻着熬甜米粥的小吏厨,可寻着寻着,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三个精致食盒上。
“小天酥饼?”步珩微霎时变了脸色,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是从哪里来的?”
“陆大人拿来的,说今日会食后分给各院侍御史。”管事者以为步珩微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边说边不停地往自己身后瞅去。
“陆大人?”步珩微嘶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这陆刺猬转性了?
不过她那一颗忐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陆璟蕴既然都送出来了,他应该也不会再拿小天酥饼说事,那自己应该也不算是贿赂了!
步珩微长舒一口气,吩咐了小吏厨熬甜米粥后,便身形轻松地往署堂走去。
一进门她就瞥见了坐在正中案牍后的陆璟蕴,依旧是笔直无虞的紫袍服,连翻阅案卷都那么一副孤傲出尘的模样。因着小天酥饼的事,步珩微对他也没了先前那般反感,她整了整衣袍,礼貌性的上前欠身施礼道:“陆大人早。”
翻阅案卷的陆璟蕴也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问道:“你是否翻看过十四年前的卷宗?”
“诶?”步珩微愣怔着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时立即张嘴回道:“是,下官在查比部郎中案时去翻阅过。”
她忍不住心下一阵窃喜,想着有可能这陆刺猬察觉到了她的努力认真,要重新把比部郎中案的权利交还给她。
可正当她美滋滋地遐想时,厅堂上方又传来一句冷冰冰的问话,“陈方瑞在西坝决堤案中贪污受贿,跟十四年前的卷宗又有什么关系?”
陆璟蕴边问边缓缓抬起头,直直盯视着几步开外的步珩微。
她即刻感受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如炬目光,浑身毛孔下意识的张散开,放佛在向那凛冽寒光不满地叫嚣。步珩微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随即在脑海中整理了下语言,恭谨答道:“下官只是遵照为言官者最基本的原则行事,在弹劾前,会把任何可疑人的过往梳理一下,为上疏做好充分准备。”
“充分准备?”陆璟蕴冷哼了声,“案卷室只允许调相关卷宗,而郎官记载你查阅了十四年前的卷宗,陈方瑞十四年前还未入皇城,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中记账先生。调出与本案无关的卷宗,这你又作何解释?”
“这,这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步珩微有些蒙楞,“也没人跟下官说过案卷室只允许调相关卷宗啊……”
“胡闹!步青竟然纵容你到这种地步!”陆璟蕴噌地站起,眸光无温,“说!你到底在查什么?”
震喝声一时惊得她头皮发麻,步珩微登时愠怒,“陆大人这是在怀疑下官么?下官翻阅卷宗以正当手段弹劾陈方瑞,这又有何过错?”
铿锵有力的声音丝毫不逊色于她在朝堂之上的弹劾,面容之上毫无畏惧。陆璟蕴站在她身前,以一种居高临下之姿探视着她眸光里的坚定,可他浑不将这种坚定放在眼里,反而嘲讽更甚,“难道你不是要替你父亲掩盖些什么?”
犀利的字句瞬时扎得她浑身疼,步珩微没想到堂堂御史大夫会有如此阴暗心性,简直难以置信!
“下官一直在查的是西坝决堤案,一干大臣中饱私囊,致使三万灾民流离失所,下官必查一个弹劾一个。若要这么做也会让陆大人曲解,那下官无话可说!”步珩微撇了脸,不再与他对视,她真怕自己再看一眼会冲上去将他咬死。
“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送些吃食,本官就会让你重掌比部郎中案?”陆璟蕴哼声冷笑道,“步青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行事与别个言官就是不同!”
什么?步珩微攥拳紧压着怒火,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陆璟蕴一眼。当真是无耻之徒!原来是她自己会错了意!什么转了性子!都是瞎扯!
“还有,以后与案件不相关的卷宗,你,禁止调阅!”陆璟蕴说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踱出了署堂,仿若刚才那番针锋相对只是无关紧要的聊天。
步珩微恨恨地朝半空中挥了两拳,后槽牙咬的咯咯作响,本官回去就扎个小人!先把那张嘴给缝起来!
此时荣汉阗正揣着朝食尾子溜达回来,一进署堂他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硝烟味,眼瞅着步珩微正咬唇发狠,他也来不及将食袋挂好,便奔过去关切问道:“步中丞,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没什么!路上遇到了条疯狗,心情不好。”步珩微闷闷地回完话,也没再理荣汉阗,转身回到自己案牍前,埋首在案卷里,平复着翻江倒海的心情。
郎官已将台院上报的文书摞在了她身侧,步珩微按例大体问了几句话,便无精打采的一本本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