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步珩微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李兄这是何意?”
“这是新近坊间流传的,这可是绝密珍藏版。”李绥边小声说着,边宝贝似的将画本塞进了步珩微的怀里,眼眸漾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步珩微瞧着他那勾起的唇角,又瞧了瞧怀中那以金丝线镶边以银丝嵌角的画本,仍是不解,“这也不至于要弹劾吧?坊间流传各式各样的画本是很正常的,律典里也没说要限制这个。”
“什么要弹劾?整天不要想那么多!”李绥稍有些愠怒,下意识抬起手要弹她的额头,却在触及上时微一滞,转而整了整她的官帽,敛着情绪甚是平和道,“这是我排队等了好久才买到的,拿来给你解解闷。”
无奈之余还有丝心疼。
步珩微微一愣,许是李绥也知道了她今日在朝堂上的事情,她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哭笑不得,最终只抿唇干笑两声道,“我解闷……也不用看这个。”
“怎么不用?”李绥看她没有收下的意思就有些着急,语无伦次道,“人言六皇子风流倜傥之余更是和善亲切,京中多少达官显贵之女想要嫁与他成为皇子妃。珩微你可要好好看看这画本,欣赏下六皇子的风采,指不定来日你……”
“你……”李绥蓦地察觉自己有些失言,垂眸顿了顿才又苦笑道:“你妹妹会成为皇子妃,你不得先提前相相做好准备?”
“李兄真是说笑了,舍妹怎会当选得皇子妃……”步珩微觉得他这玩笑话有点大,可她话还未说完,李绥已拎着剑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她一人抱着画本立在那儿。
“怎么想着要送个画本让人解闷?大理寺的人都这样吗?”步珩微正嘟囔着,抬眸却冷不丁瞥见一抹紫袍身影拐进了门庭,陆璟蕴!
步珩微忙咬唇不再出声,迅速转身将画本塞进了一摞文书里,而后端端正正地坐于案牍前批审起案卷来。陆璟蕴信步入内,目不斜视,径直往中央的案牍而去。步珩微于礼起身略一作揖,陆璟蕴回身依旧无视她的存在,只盯着她身后的案卷架眯起了眼眸,“珩微大人做事向来这么杂乱无章么?若无能力收拾可交由郎官去做。”
什么?向来?又指早朝那件事!步珩微深吸气回身瞅了瞅,只见混乱的案卷横七横八的躺在木架之上,也已分不清是哪个院报送上来的,确实有点杂乱无章,可这还不是因为有人突然述职,让他们整个御史台乱了格局?
这御史台下设台院、察院、殿院三院,本只由最高长官御史中丞统领,而御史大夫一职也已悬置多年,仅相当于虚设。这陆璟蕴不知为何忽然上任了御史大夫一职,中书省只按圣上的意思拟旨下发了文令,再无过多的解释。整个御史台也揣不透圣上是何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御史大夫从三品,只要有人上任那便是御史台最高长官。故这官署里也重新改了格局,御史大夫位列署堂的正中央办案,而左右御史中丞只能为辅佐分列于两侧,地位顿时降了一等。
步珩微边拿眼偷瞄着陆璟蕴的侧影,边快速地整理着那些混乱的案卷,心下里一阵腹诽,想自己刚上任就要被夺去大半权利,而且连收拾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移到了侧位,这怎能不让她憋屈!她不禁暗搓搓的想着,若是手中的案卷能脱手飞出去,将他的冥王脸砸个开花也是挺好的。
步珩微正遐想之际,荣汉阗哼着小曲儿颠颠地进了门,对着二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将鼓囊囊的食袋挂在了案牍边的铜钩上,他倒也不在意谁主谁次,反正只要还是言官,还能纠百官之罪恶,谁列御史台之首他都无所谓。
荣汉阗整理了自己案牍上的文书,分出轻重缓急后一并送到了陆璟蕴身前。他回身见步珩微还窝在架子里整理着案卷,便走过去顺手抱起了她昨晚整理出的文书,“步中丞,各院上报的文书该让陆大人过目一下,我帮你抱过去罢。”
步珩微只听荣汉阗在她背后说了句话,虽然没太听懂,可也听清了‘文书过目’四字,她只当他要查阅各院上报的文书,便嗯了声算是应答。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步珩微总算将数百卷案卷按院别排列了出来,而荣汉阗早已捧着热茶在旁边小憩着,步珩微揉着酸痛的腰歪歪扭扭地走到他身边,有些疑惑地问道:“荣中丞,我问过了,察院的侍御史并不知陈方瑞自杀之事,可既然郎官已在坊门前禀报过,他们理应会知晓,你不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吗?”
荣汉阗吹着水面上漂浮的茶末子,略沉思了会儿才小声回道:“许是上朝前消息还没有传递到侍御史那里,你也别想太多了。”
步珩微觉得这种理由有点牵强,现在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暗地里操作,想要看她这个刚上任的御史中丞在朝堂上出笑话。步珩微正思忖着谁会挡下消息时,却听陆璟蕴那厢传出了极冷淡的声音,“珩微大人倒是挺适合监察百官私生活,在公而言,诸如贪污舞弊之事,于你来说好似有些难度了。”
什么意思?自己跟荣中丞商讨案情,他也要这么暗讽?当步珩微缓着心性立于陆璟蕴案牍前时,她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李绥送的记事画本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里?
再看被荣汉阗抱走的那一摞文书,步珩微咬着下唇一阵自责,恨不能挠墙而出。
如墨的眼瞳正冷冷地盯着她,步珩微沉下心权当没看见他手里的画本,只针对他的话语一脸凛然道:“御史乃人君之耳目,于百官而言,无论朝堂之上还是私生活里,下官均负监察之责。于公于私,下官都要担起言官之名。”
陆璟蕴又翻了几页画本,最终饶有意味地打量了她眼,紧抿的双唇里发出丝冷哼,“没想到珩微大人还有这嗜好。”
画本被扔回到步珩微怀里后,她只觉自己再次被蔑视得体无完肤。
荣汉阗也不好插话,只默默地在底下啃着自己的羊肉。步珩微回到自己案牍前,极力地屏蔽着来自右上方那个人的气场,稳了许久的心神才回到日常状态。
虽然羊膻味在署堂里飘荡着,步珩微也没有心情去与荣一弹讲究,只伏在那些案卷里奋笔疾书着。随着日落西山,步珩微肚子里翻搅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朝食本就没吃多点,方才又做了那么多体力活,不饿才怪。眼看着陆璟蕴召集了三院侍御史在会堂商议事情,步珩微忙抽身溜达到公厨对着小吏厨喊道:“熬好的甜米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