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她挡在他的身前,子弹穿进她的胸腔,硝烟迷散的枪口后是黄志诚的双眼。
倪永孝突然就乍醒了,原来是书桌上的闹钟响了。
7月1日了,1992年7月1日。
一声响雷划破长空,紧接着瓢泼大雨,终于下下来了。倪永孝踱去阳台,温润的空气里弥漫着的都泥土和海水的腥味,起风了,秋来了。
他点燃一支烟,倚在阳台的长藤倚上,闪电时不时将他轮廓分明的脸照得清晰。
他很少抽烟,不喜欢身上沾上这些烟酒气息。
但是今晚他抽了六支,他抽得极慢,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
雨停了,灰暗的天边开始明亮起来,远方的天边红霞似火,看来会是个好天气。
倪永孝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自他的头底滑至脚底,经过他的脸,不知道这些温热的气息来自头底的花洒还是他自身。
他挑了一件雅色的衬衣,休闲西裤,出门。
长街小巷。
一间着灯的花店在一排紧闭的商铺里特别耀眼。
安小婉昨晚没有睡,漏夜等着清晨才能送到的百合花,为此,她期盼了三个多月。
她仔细谨慎地挑选着每一株,怕被压坏了,一直抱着站在店铺前。
倪永孝的车五点钟的时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自己开的车,没有带保镖。
下车,她按耐着扑腾的心脏将花递给他,他跟上次一样,几乎没有看她,接过花,眼神停在搭饰的情人草上面,眉头轻蹙半秒,随即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安小婉是看在心里的,她明白,他不喜欢。怯怯地开口,“我想着搭些情人草好看些,紫色的小碎花衬着白色的百合,不会那么孤单。”
孤单?
倪永孝的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划过,很快。
安小婉见他不语,只得满含歉意再开口,糯糯的声音里似乎有哭腔,“我帮你将它挑出来?”
“不用了。”倪永孝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将花束小心地放在副驾上,发动车子之前终于正视了她一回,“谢谢。”
安小婉想对他笑一笑,不等她扬好嘴角的弧度,他已经连人带车消失在了晨幕里。
她转身,眼神对上安父,浅浅一笑,低头上楼。
很多事安父都不明白,他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但他知道相依为命的女儿长大了。
倪永孝将花束小心翼翼地放下。
这一场雨,让这个冰冷的墓碑染上了一些泥尘,他掏出身上的手帕,擦拭着上面的照片,低低地开口,“思晨……”
她笑得那么灿烂,就像站在他面前一样,只差对他一眨眼,唤他一声,“阿孝!”
1962年-1990年,28岁。
二八好年华!他曾这么调侃她。
她嘟着嘴,跳到他的背上,调皮地将长长的头发伸进他的衬衣里,“有多好?”
他被她挠得不停地歪着脖子。
她跳下来吊在他的胸口,“你这么怕痒,以后一定会很怕老婆。”
他的心扑扑地跳,轻轻盖上她的唇,“我乐意!”
……
十几岁的青葱岁月里,原来,他们确实有过快乐的记忆。
天已经大亮了,倪永孝转身,身后的笑容离他越来越远。
他进来得并不容易,趁着黄志诚还没来,他必须离开,不然,以后连来拜忌她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车开出墓园,与黄志诚的车擦过,眼光对视之中,他皱了皱眉,来年,该怎么办?
黄志诚手里依旧是束百合花,清新淡雅,他放下自己的花束,捡起倪永孝那捧,随手一扬,漫天花瓣,一转身直接向墓园管理处走去。
冷碑上,笑容之下:爱妻文思晨之墓
夫黄志诚
立于199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