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德咬了咬牙,也是急得没了主意,脱口而出:“是魂阵!”
魂阵是海王一族的禁术,魂阵的设阵之人,能够以生魂为祀,生肉造骨以及修复遭遇破损的凡人魂魄,此外,设阵之人还可以将一些记忆施加入被设阵之人的灵魂里面,不论这个人轮回多少世,这个记忆都会死死跟着这个人,永生永世都忘不了,而代价则是施阵人,要被吞噬在魂阵里。
山祖:“破阵之法是什么?”
默斐:“来不及了,魂阵一旦开启,不到最后一步,便不会停止。”
魂阵之术,默斐当年为救山祖而四处寻找救治方法之时,曾经有所听闻,只是当年山祖是整个魂都找不到了,魂阵对他起不了作用,这才作罢。他看了一眼墨德,说道:“若是强行毁阵,设阵之人,便会神魂俱灭。”
这便是左右都逃不了一死了。
墨德虽为洛璃宫的公主,但是这种禁术海王从不曾教过她,认得魂阵只因为巧合之中听宫里的宫婢说起过一些传闻,却并不深知魂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听得默斐这话,眼中俱是绝望,如此说来,她便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宜这么亲手毁了自己?
与此同时,墨宜所设的魂阵似是到了新的阶段,金光比先前时分又亮了数十倍,其中有两道金光自魂阵之中冲出来,一道金光缠绕在先帝身上,另外一道金光则笼罩在先皇后所附身的那面灵境上,紧接着,便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是那魂阵炸了开来,却没有造成什么损伤,只是整个皇陵里面都充斥着金色的光点粉末,墨宜一身蓝衣站在金光里面,身旁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十数朵盛开的牡丹金陵。
见到墨德的时候,墨宜笑了笑,喊了一声:“姐姐。”
这是墨宜第一次喊墨德为姐姐,也是最后一次。
墨德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她想要痛骂墨宜一顿,何苦这般糟践自己,过得不好,回家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干什么!可是这些话盘转在喉咙口,终究未能说出来。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就算是早些时候说了,墨宜又哪里会听?她向来就是这么倔强的孩子,从来都不肯轻易低头认输的。
墨宜又说:“谢谢。”
当年墨宜离开的时候,墨德便派了人暗中保护墨宜的安危,只是后来墨宜做的那些事,实在太过残忍,墨德心中呕了气,觉得自己当初是否看错了墨宜,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人之初性本善,墨宜原本便是众人口中所谓的祸害与不详,便觉得自己当初生的那所谓血浓于水的恻隐之心实在好笑。
可是即便是气急了,墨德也还是没有撤回派来暗中跟着墨宜的人,如此才会在听到墨宜出事的消息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从洛璃宫赶过来,可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而墨宜方才说的那一句“谢谢”,显然她一直都是知道墨德派了人来保护她的。
墨宜笑了笑,说道:“我不后悔。”
也许当年,在深海之中救下那个少年开始,便就错了,可是若时光能够倒转回那个时候,她还是会选择救人。她的一生从不曾感受过太阳的温暖,陪伴着她的似乎永远只有那无边的寒冷与孤寂。而这个少年,叫她尝到了除却孤独之外,人生之中还应有其他的味道。虽然这些美好的东西只是如同昙花一现,却已叫她食髓知味,再也不能忘怀。
与其在索然无味之中度过漫长的一生,她宁愿选择这样真实地去活一回。
墨德几度哽咽说不出来话,可是这是墨宜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她又能怎么办呢?
墨宜身上的金光越来越盛,那面被金光所笼罩的灵境发出嗡嗡的声响,并且不停地颤动,然后,灵境似是再也无法承受那源源不断涌进来的金光,“啪”地一声碎了开来,先皇后的灵体便出现在金光里面,与此同时,先帝那原本已经枯朽的身躯又重新好似活了过来,青丝再现,甚至连身上的那些尸斑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是魂阵起了作用,它修复了先皇后与先帝的灵体。
两个人,一个为怨灵,一个为三界之外的怪物,早已失去了转世的机会,而如今,墨宜设下魂阵补全了他们的魂魄,给了他们重新入轮回的机会。
“墨宜!”
随着金光大盛,墨宜身旁的那十数枝牡丹金陵快速地枯萎,墨宜也终于释放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仙力,身形微微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她听见墨德喊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看了墨德一眼,笑了笑,再也没了气力来开口说话,她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得透明,那大盛的金光也因没了仙力支撑,慢慢黯淡下来,原本亮如白昼的陵墓内,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墨宜!”
墨德冲上前去,抱住墨宜逐渐变得透明的身体,可除了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能够说些什么。
墨宜的双手虚虚地环住墨德的后背,她将脑袋支在墨德的肩膀上,从她的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看见先帝,她便痴痴地看着这个她爱而不得了一辈子的人,用生命最后的时光,将这个人的模样,深深印在自己的灵魂里面。
这便是墨宜的一生。
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上,再孤零零地离开。
山祖心中好似被一块什么东西堵住了,按理来说,墨宜有此下场,有大半的原因是她咎由自取,可就是这咎由自取之人,偏偏搅动了山祖心中的那点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