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森应了一嗓子。
把外卖取出来倒进盘子里,陈森拈了块鸡肉喂进嘴里:“啧,一般嘛。”
司南工作的饭馆每天会管一顿午饭。
他速度很快的吃完饭,准备收拾完自己的碗筷就去台球厅那边上班。
厨房里,饭馆的老板走过来,靠在洗碗池边上看他。
“外面那个女人你认识?”
“……”
老板又说:“我看她站那儿一天了。”
“……”
“我让她进来坐坐她也不肯,说是在等人。”
“……”
“我看你俩长的挺像的。”老板突然笑起来,“她该不会是你妈吧?”
司南手一抖,不锈钢碗掉落到水池里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老板悻悻的打了个哈哈走开了。
司南站在饭馆门口。
女人沉静望着他。
无声的僵持横亘在两人中间,司南压了压帽檐,走到街对面。
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司南心里竟生出点狭路相逢,避无可避之感。
“跟我来。”他听见自己声音冷静的说。
江边的风很大,司南听到女人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骨灰就洒在这儿。”他说,“因为司远贵没钱给她买墓地。”
“是吗?”女人声音很轻。
司南知道她不在乎。
司蓁抬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眼前这条江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记忆。
当年,男人就是从这里坐船逃离的。逃离粗鄙不堪的妻子,哭闹不止的一双儿女,逃离暗无天日的繁重负担和一眼就看得到头的生活。
一江之隔,山那头是新的天地。
父亲不辞而别之后,本就脾气暴躁的母亲渐渐的变得有些疯癫。
年幼的她成了母亲的出气筒,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怨恨和被抛弃的痛苦被女人变着花样的化作各种施暴手段,而她只能选择被动的承受。
与此同时,弟弟司远贵却宛若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一般被母亲捧在心尖上疼惜着,宠溺着。
司蓁曾经想杀了司远贵。
不止一次的想。
五岁那年,她偷偷的跟在父亲身后,看他提着皮箱站在渡口上等渡船,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但她本能的走到了他面前,哀求他,带她一起走。
那时候男人只对她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对不起。
一句是他要自己成全自己。
司蓁在杀人犯和新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最终在十三岁那年以同样的方式离开了这个畸形而冷漠的家庭。
她成全了自己,一走就走了十一年。
司蓁发现司南比起一年前又长高了些。
她对于自己能发现这个细节感到很惊讶,毕竟她从没对自己这个一夜情得来的便宜儿子花过任何心思。一直以来,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只是一股清淡水流,缓慢寂静,无声无息,轻微到可以随意忽略。
她也的确做到了对他不闻不问,这些年,她甚至连一分钱也没有给他打过。
然而可笑的是,她现在却在赌司南对她还存有最后一丝母子情。
“我找过司远贵,我跟他说,我想把你带走。”司蓁侧头看着他,尾音被风吹散了。
江边风很大。
司南能感觉到自己裸露的手臂皮肤上毛孔开始缩紧战栗。
他不知道怎么接司蓁的话,他好像从来都没得选择。
七年前,司蓁带着他从南方的繁华城市回到临县这个偏远破旧的小县城,走的时候,她也是说,我想把你留在这儿。
然后说完就走了。
他的意见,他的心情和情绪,从来都不重要。
“为什么?”
司蓁皱着眉,难得的有些困难的说:“因为我现在需要你。”
真是个合情合理的好答案。
司南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愤怒,但最终他发现自己只是感觉到很无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身体抽空了,只剩下软塌塌的一副皮肉。
一年前司蓁就回来过,只是那时候她还来不及开口就被老太婆乱棒打了出去。
念及此,司南突然有点想念他状如疯狗的外婆了。
日头西落,风渐渐停了。
司南突然笑了,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眼风都没闪一下:“咱俩谁也别恶心谁了,滚吧。”
果然赌输了啊。
司蓁眉头皱的紧梆梆的。
她下意识的啃起了指甲,又后知后觉的放下来。
耳边似乎传来男人温声的指责——多大人了还老喜欢干些小孩子干的事,还不放下来!
司蓁只晃了两秒的神,之后她把碎发别到耳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在最后一声等待音中被接起,男人含糊的声音透过电流断断续续的传到耳朵里。
她和缓了眉眼,望着临江对岸连绵的青山,心里突然涌起无限暖意。
我有罪。
“司远贵。”
我将一生负担我的罪孽直至身入地狱。
“我再给你最后一晚时间考虑。”
但在那之前,至少——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对不对?”
那个男人,我不能成为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