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于走?廊尽头?,转身,面对窗外密集的树冠,低声说:“这?么多年了,王叔还是没能看清我。”
林秘书挑眉,许永绍遥望远方:“你以为我喜欢勾心斗角的日子吗?”
“我从前的志向,只是赚钱回老家,盖所房子娶妻生子赡养老父,王叔亲手把我拉入这?浮华的人间道,拼死拼活这?么多年…”
他?陡然噎声,沉沉叹了口?气,林秘书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许永绍转头?看走?廊,虽然窗明几净灯火通明,终究比不上?外界天光耀眼。
他?小声喃喃:“都走?了,丽姨要走?了,王叔也要走?了,小颜也不要我了…昊杰啊,我是真的累了。”
*
当晚得知王继农去世的消息后,许永绍彻夜辗转,想了很多很多,从初入公司到合作支撑樊达,再到步入正轨的喜悦、掌握实权后的猜忌…
明明人生只过?了三十多年,许永绍却觉得他?过?完了一辈子,细数过?往,心脏突然被挖空似的疼。
第二天一早,许永绍就给?林秘书打电话,并差老贺来接他?。
老贺问地点,许永绍报上?名?字,等车开到老房子楼下?,老贺探出脑袋看招牌。
嗬!西蜀调查事务所?
老贺也不知许永绍打的什么主?意,或许是实在找不到康颜,已经走?投无路,才?选择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总之换作以前,他?绝对没办法把许永绍和这?种偷摸卖人隐私的地方联系起来。
许永绍交待让老贺别来接,想自己走?走?,老贺听话把车开远,却还是不放心,等了一小时?后给?许永绍打电话,结果被无情挂断。
老贺感觉,许永绍似乎想把自己封闭起来。
夜里老贺去江边找到他?时?,许永绍的背影像只年幼失恃的鸟,孤零零窝坐着,遥望无边江河。
也不知顶着暑热走?了多久,许永绍没脱西服,脖颈衬衫渗满了汗,江风吹得浑身冰凉。
老贺席地而坐:“许先生?”
许永绍没看他?:“老贺啊。”
“诶。”
“你也觉得我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吗?”
老贺一琢磨,便知道许永绍意指谁,他?实在想不通康颜到底什么好,他?认为康颜就是个虚荣拜金的,社会最不缺这?种人,一抓一把,男女老少?随便挑。
许永绍自顾念叨着:“我妈去的早,没人教我怎么温柔对人,我努力对她好,可我好像用错了方式…”
他?仰头?,天黑得没有月亮,“她不教教我就走?了,走?的那?么彻底,我找都找不到。”
江潮一浪接一浪拍打沿岸,老贺只穿单衣,湿气颇重的夜风让他?哆嗦一阵,声音也有点寒颤:“您很爱她吧?”
许永绍吭哧笑了一声:“爱啊。”
“可我只是千帆过?尽的烂木头?,她是刚发芽的嫩桩子,我与她隔了十多年的岁月,等我老了,她还美,还年轻,还能活泼乱跳。”
老贺小心问到:“那?您今天去事务所,就是为了找她?”
许永绍垂眼:“逮着一条路是一条路,总得试试。”
“那?您找到她,要怎么办呢?”
许永绍闷声不吭,手伸兜里掏了包烟,拢手点火,怎么也点不燃,老贺帮他?围住风浪,这?才?终于冒起烟丝。
许永绍嘬了一口?:“我已经让林秘书找律师,拟了离婚协议书。”
如果找到她,会告诉她他?在等她,如果她不接受,就当他?在耳边吹了阵风,他?会安静地等待腐朽,不再叨扰。
这?些许永绍没说,只沉默地抽烟,老贺偏眼珠看去,白道道的烟瞬间被风刮走?,像从未来过?一般,虚影都不留。
*
老贺以为许永绍会一直像那?晚一样颓下?去,哪知第二天上?班,许永绍就恢复常态,仿佛昨晚只是短暂一条裂隙,连送别丽姨那?天都毫无波澜。
老贺开车送丽姨和许永绍去汽车站,丽姨的儿子在工地干活,临走?前打的赶来,母子俩寒暄着,许永绍负手站于一旁。
他?羡慕这?样的母子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丽姨为罗正阳拍拍肩头?尘土,招手让许永绍过?来。许永绍略略低头?,听丽姨劝他?向前看,别再拘泥于那?些不愉快的事。
许永绍边听边敷衍点头?,等丽姨走?了,罗正阳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唉,没想到啊,才?十几年你就成?大老板了…还是读书好啊。”
许永绍不置可否。
老朋友多年不见,再加上?身份悬殊,罗正阳说话有点拘束,许永绍便提议:“喝两杯?”
罗正阳咧嘴笑:“好,好,我晓得一家店,生啤味道特别好,阳哥带你去尝一哈。”
男人间的友谊总是从酒桌开始建立,几扎啤酒下?来,两人都敞开心扉聊起了童年旧事。
许永绍心里烦闷,没控制酒量,喝得醉意上?头?,罗正阳几乎是连拖带拽把他?弄了回去。
姚姐一开门?,见许永绍满脸通红酒气扑鼻,吓得赶紧放下?泡泡跑来。
罗正阳和老贺把许永绍搀去沙发,泡泡蹲沙发边歪头?,指许永绍问姚姐:“爸爸为什么脸红红的呀?”
老贺示意姚姐抱孩子上?楼,姚姐搂起泡泡,泡泡越过?她的肩膀直探脖子,小嘴叭叭叭接连发问,闹的姚姐哭笑不得。
许永绍喝得醉醺醺,翻身时?手机硌得慌,掏出来注视半晌,突然拨起了电话:“喂喂喂?”
电话那?头?是「无法接通」的提示音,老贺帮许永绍脱鞋,许永绍拽住罗正阳的袖口?大声嚷嚷:“喂?康颜?”
老贺和罗正阳面面相觑,许永绍吭哧一声,哼哼唧唧地说起了话:“你怎么只知道重复一句话呢?我喊你你怎么不答应我呢?”
罗正阳哪见过?这?种场面,一脸懵圈,老贺比手势压低声音:“他?最近就这?样,老婆跑了,心情不好。”
许永绍含糊不清:“小颜,我特别想你,你不要不理我,你跟我说句话行吗?”
老贺为许永绍倒水,许永绍静等那?头?回复,提示音重复几遍后成?了挂断的“嘟嘟”声。
许永绍愣愣盯着罗正阳:“她把我挂了,她怎么能把我挂了呢?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罗正阳硬头?皮回应:“可能…可能她等哈子会打过?来?”
许永绍傻呆呆:“真的?”
罗正阳急忙点头?,许永绍抱着手机躺下?:“那?要快点打过?来,我真的好难受,头?疼得想吐…”
许永绍睡醒就吐,吐完又?神戳戳地念叨,叨着叨着又?睡过?去,如此折腾一晚上?,罗正阳和老贺都精疲力尽。
清晨,许永绍被一通电话吵醒。
他?口?干舌燥,往旁边摸索手机,眼睛有点睁不开,揉着太阳穴接通电话:“喂?”
“喂?许先生吗?”
“嗯。”
“上?个星期您让我找的人,我有线索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事务所一趟?或者您告诉我住址,我上?您家里去?”
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许永绍慢慢睁开眼睛:“你说…谁?”
他?陡然起身,一个没坐稳,从沙发跌了下?来。咣啷声惊醒打鼾的两人,怔怔目视许永绍从地面坐起──
“…你说的,是康颜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许:喜极而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