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对于?顾文熙这种危机意识极强的人,让他时时刻刻暴露在最前方,对顾文熙来说就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情了。
顾文熙笑着为自己的行为润色:“我当厂长?就已经是上级对我最大的肯定了,没?必须要再去追求过多的荣誉。”
“当厂长?最大的口碑是能?够带着整个企业的员工一起创造效益,并且给国家发现人才。”
“我只要能?做好这两?点就很满意了。”
林见?鹿瞟了他一眼,笑意盈满双眸:“你想扮猪吃老虎,躲避麻烦就直说。”
“确实有点这种念头。”顾文熙把手?指按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起正经事就没?这么嬉皮笑脸了。
顾文熙挪动视线,眼睛看向窗户,脸上竟然显示出了凝重之色。
他沉声说:“盛阳城是省会,偏偏经济衰颓,而隔壁原本只是个小渔村的临海是也是试点城市,他们的经济就搞上去了。”
“因?为这一点,盛阳城的领导班子备受责难。”
“可临海市经济好,是因?为地?缘关系和产业结构,盛阳城身为军事重地?也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一起比较不?公平。”林见?鹿直白道。
顾文熙苦笑:“道理大家都懂,但在一切成绩都朝着‘搞经济’的时期,你不?会搞经济,这就是无法挽回的错误了。”
“不?论我出于?什么目的,但我来盛阳城半年,盛阳城的经济不?说稳步提升,但也确实做到了扭亏为盈。”
“连我在盛阳城做的一系列动作,都已经有专门的人——就是那天过来送报纸给我的那个中?年男人——整理完善,修改成文件向上汇报。”
林见?鹿的政治敏感度一向不?高,顾文熙担心林见?鹿不?明白其中?关键,特意强调:“我创造的成经济成功模式,被送到中?/央,就会成为地?方企业的学习材料。”
“你别看这件事情从头到尾跟盛阳市的市长?、书记没?什么关系,但这都是他们政绩的一笔。”
林见?鹿果?然露出疑惑又茫然的眼神。
顾文熙笑着说:“如果?没?有领导们的大力支持,我怎么会得到那么多帮扶,顺利完成目标呢。”
所以,就是底下人做得好,就是他们领导的好?
以前不?提,光林见?鹿在盛阳市这几个月的功夫,她?可一个领导都没?见?到过。
林见?鹿即便听懂了顾文熙的暗示,还是情不?自禁撇嘴。
顾文熙顿时笑得更加欢畅了。
“用不?着替我鸣不?平。虽然各位领导没?出面,但我向上提要求、做汇报,都能?及时得到反馈,这就证明他们确实给我开方便之门了。”
顾文熙揉揉林见?鹿头顶,顺势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侧过脸,轻声说:“现在有了好事,大家一起分功劳也是应该的。”
“唯独有一点麻烦的是,我刚说起的盛阳汽车厂党支部书记被开除的事情。□□希望我接手?汽车厂之后,妥善安置对方,但人家不?需要我帮忙安置。”
顾文熙笑了笑,摆手?:“算了,先不?提这件事情,咱们说回去。”
“我这里做出成果?,市领导面上就好看,省里也好看,各种好评一路往上送,现在我爸妈桌案上都摆满了夸我的话——当然,这些话也不?光摆在我父母桌面上。”顾文熙边说边往林见?鹿脸上看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树大招风,我又不?想往上混,我去碍人眼球,图什么呢。”顾文熙边说边摇头,“未免太?没?意思了。”
“所以,这一回,我打算借着汽车上老书记不?回来的事情,说自己办事能?力不?够,也压一压吹在我脑门上的风头。”
顾文熙伸手?往自己发丝浓密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苦笑:“虽然不?秃头,但天天这么大的风,也觉得头皮发凉。”
还有更深一层的问题,林见?鹿理解不?了,顾文熙干脆没?对她?解释。
——孙家和柳家在小打小闹的过招几个月功夫之后,终于?彻底撕破脸皮了。
他们两?家势均力敌,折腾的不?可开交。
这时候不?管哪一家都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顾文熙的父亲顾弘业本就伸出浪花最大的范围内,不?出事尚且来不?及,这时候天天显示自家“后继有人”,这不?是平白惹眼,没?事找事么。
所以,顾文熙的优秀必须是有棱角、有限度的优秀,越显得名过其实越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之前上层领导暗示顾文熙,“替他向上美言后”,顾文熙都不?阻止,甚至有笑呵呵的送礼物过去的时候;现在眼看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本事”了,一个正经活计压下来,又要撂挑子,把事情搞砸到人尽皆知。
有了前面的铺垫,领导们都误以为顾文熙是个好大喜功的人。
等到顾文熙做不?好分派下来的任务,他们就会用更大的动作替顾文希遮掩。
动作越大痕迹就越大,就根本遮掩不?了了。
如此这般,顾文熙就能?顺理成章的把他想要营造的形象,送到打探他消息的人手?里。
对于?躲藏在暗处观察顾文熙的人来说,顾文熙做出多少实绩都不?重要,他们认为那些成绩都可以造假或是抢夺下面人的辛苦得来。
这些人更相信自己能?够查到的消息的真实性。
更重要的是顾文熙其实已经跑去找过老书记谈话,确定了对方没?有回到工厂的意愿。
老书记前半生为国奉献,后半生还想继续为国奉献。
顾文熙认为自己没?有理由?和资格阻拦对方的决定,要求汽车厂老书记留在工厂里,仅仅作为一个政治博弈的牺牲品,被束缚在不?适合他的行业中?。
顾文熙现在的做法才是真正两?全其美的办法。
顾文熙虽然没?有把后面的打算对林见?鹿和盘托出,但他前面说过的信息也足够让林见?鹿惊讶了。
林见?鹿直接说:“你做的没?有错,是应该小心一点,否则真惹上什么大事儿,还得像我一样东躲西藏的。”
她?手?指绕着周围的环境画了一圈儿,无奈的说,“这样的日子真是无聊透顶。早知如此,我在日本的时候就更小心一点了。”
“最近写了个计划表,仔细一看,全是不?能?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日本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林见?鹿一人创造的财富就顶得上许多人一辈子,虽然她?没?有去做最高精尖的行业,但恰恰是这种看到国家最需要什么就做什么的务实精神,支撑了很多原本应该暂时搁置的项目能?够顺利进?行。
哪怕为了林见?鹿吸金的能?力,也会有无数领导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现在让林见?鹿感觉到自己无所事事,其实等于?金钱上的巨大浪费。
况且,顾文熙也从来不?认为“隐姓埋名的苟延残喘”是一件让人身心愉快的事情。
在他心里,林见?鹿应该潇洒自在的活着,一辈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阻拦她?才对。
顾文熙马上主动表示:“你想做哪方面的?三?天内,我保证可以联系到本地?的化工企业。”
林见?鹿翻开自己从不?离身的记事本,指着上面的内容说:“和苏南市日化厂合作的多肽抗老精华液该准备上了,我现在人不?能?随便走动,我已经把全是实验室研究的过程写在文件里面了,关于?化工投产也做了一些实验。”
“以苏南日化厂研究员们的能?力,他们看到这些可以制作出成品,但需要找到可靠的人送过去。”
林见?鹿说完这件事情,拿出记事本翻到黏贴上白纸的那一夜,急着说:“还有,既然‘自然之森’出到抗衰的系列,用于?美白的烟酰胺也该给国内用上了——技术都是成熟的,但需要人把资料带过去,并且教导工厂调试。”
“再来是我不?认同对现在塑料袋的推广使用。”
“还有,我听说长?江上要修剪大型水坝,设计图上有没?有预留出鱼类回游产卵的通道?”
“还有,咱们需要注意下引进?的项目,如果?权力下放给厂长?们,那么很可能?出现同一份技术反复被不?同工厂重复购买的浪费情况。”
“我还有很多很多”
林见?鹿烦心的捋了一把长?发,直白道:“我需要向上反应这些问题,我应该和谁获得联系呢?所有这些内容,肯定是由?不?同部门负责的。”
问题越说越多,林见?鹿只觉得千头万绪,每一样都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文熙握住林见?鹿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鹿鹿,别着急。”
林见?鹿把脸埋在双手?中?,带着点鼻音的说:“我、我就是觉得很烦……”
“以前每天都在忙活,日子过得很充实,就没?有仔细考虑过很多事情,现在开始认真思考都有什么应该做却没?做的事情,忽然就发现,一切都进?展得太?快了,很多事情,根本容不?得我‘慢慢来’。”
顾文熙握住林见?鹿的手?,把她?双手?从脸上扯下来,露出有些发红的眼睛。
然后,他伸手?揉了揉林见?鹿头顶,笑着问:“鹿鹿我们都是普通人对不?对?”
“嗯。”林见?鹿闷声点头。
“那首长?们经过一层层历练能?够干上去,肯定比我们强对吧?”
“嗯。”
顾文熙颇有些随意的说:“那就把困难的事情交给强大的人,我们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把发现的问题,找渠道汇报上去,让他们去头疼吧。”
林见?鹿微微嘟着嘴,小声抱怨:“汇报的渠道呢?”
“我啊,我替你说。”顾文熙顺势握住话筒,“既然家里不?想出风头,那就去到处提意见?得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