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坐在屋里的土炕上,后脑勺抵着墙,从左碾到右,又从右碾到左,企图以此来消除脑子里的眩晕感。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几天了,这几天以来他不断地惊醒,又昏厥,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像是飘浮在海里,头脚颠倒,无处着力。前世今生的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回放在脑海里,齐梁就像一个看客一样,看自己现在的身体,这个和他一样长相,一样姓名的人,度过了这短暂的一生,一切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齐梁的生命也在那一刻结束。
他本是一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在一家小公司实习,每天帮前辈们跑跑腿,整理整理文件。新来的实习生里,数他态度最好,平时态度也积极,前辈们便乐得教给他一些东西。
这天下午六点,公司下班,同事们已经陆陆续续都走了,齐梁整理完最后一摞文件,也准备吃饭回家休息。
在小吃街左顾右盼,齐梁决定今天吃馄饨。
小店里的馄饨很正宗,泡发的香菇和肥瘦相间的猪肉做馅,干香菇将肉香的味道发挥到极致。汤底也不含糊,大骨熬汤再加上虾皮香菜和鸡蛋丝,皮薄馅大,汤清菜绿,再淋上一勺红彤辣椒油,每次都能勾人胃口大开。
“来啦!还是老样子,一大碗馄饨,一个火烧?”馄饨店主是个中年人,憨厚老实,一对小眼睛,整天笑呵呵的,和妻子一起经营这家店,已经十多年了,价钱才长了三块。
“对,别忘了加一勺辣椒油”齐梁放下手里的公文包,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渐渐刮起来的风。白色的塑料袋在空中漂着,路灯下泛着光,从一棵树上猛地被吹到另一棵。易拉罐在路上咕噜咕噜的滚。
“看这样子,待会要下雨了吧。”齐梁看着端过来的馄饨,从筷篓里拿起一双筷子,掰开,磨了磨。
“还得是场暴雨呢。”店主把馄饨端上桌来,“看今天中午那个闷热劲,这雨小不了。”
齐梁一边看新闻一边吃着馄饨,等到要走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全黑,偶尔蜿蜒着几道白紫色的闪电,将天边照亮得如同白昼,又迅速的灰暗下去,轰隆隆闷鼓般的雷声紧接而至。
“小伙子,拿把伞走吧。”店主从后厨找出来一把黑色的老式雨伞,“估计快了,不一会就得下,别被雨淋在半路上回不了家。”
齐梁接过了店主递过来的雨伞,这种时候也不必客气什么,“行,谢谢了,明天我再来的时候把伞还回来。”
“嗨!客气啥!”店主支着门,冲他摆了摆手,“明个再来啊!”
“好嘞!你回去吧!”齐梁支着伞走在路上,狂风夹杂着零星的雨点砸在他的伞上,发出钝钝的敲击声,路边的小树身躯很柔韧,风往哪边吹,它们就往哪边弯,葱郁的树冠像毛茸茸的小刷子一样,甩呀甩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齐梁接了一个电话,传来优美的女声“……请问您有贷款的需要吗?”
一切便从这一刻戛然而止。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了黑暗的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紫色的闪电弯曲,折出骇人的弧度。身体里仿佛烧灼的疼痛,他似乎还听见了自己狂躁的心跳声,又感觉到它突然停止。天边传来闷鼓般的轰隆隆的雷声,他的脑海里闪过刚刚吃馄饨时刷的新闻。
“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先来。”
“外科医生与朋友外出被雷击中,称自己是被雷神选中的孩子!”
“震惊!两名男子深夜街头互相大力揉搓敏感部位,真相竟然是……”
……
齐梁再醒过来,看到的就是破旧的屋顶,和周围用土砌成的墙壁。炕上除了自己盖的这套之外,还有另一套被褥,黑黑的,中间的布料已经皴裂,露出来薄薄的一层结成块的黑棉絮,齐梁仿佛能用灵魂闻见霉味。
南北两向开了两扇小窗,窗户微敞着,露出外面的明媚春色,糊窗户的纸有些破了,边上的地方已经变成焦黄色,风一吹就微微掀起。
这间屋子不大,没什么东西的缘故,显得很空旷,但是却很干净,地面上只有浅浅的一层浮土,呈现出被扫帚扫过的痕迹。
衬着窗外的春光,偶尔吹过的细细微风,到也是个清静悠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