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内,重九霄瞧着二郎腿,十分悠闲地打量着我,手指一搭一搭敲着石桌:“你想清楚了?逆转天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朵兰花旋转着慢悠悠落了下来,我伸手落进掌心,道:“什么代价?”
他身子一直,撇了撇嘴,“生命的代价或者情感的代价,我亦不知。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他卖了一个关子,见我十分平静地神色后,自觉无聊,接着道:“你不会再遇上俊上了。”
我低下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却一点都抓不住。
“那么他会一直平静地活着么?以俊上的身份?”
重九霄那嬉笑神色一闪而过,抱着手看着我,眼神冷静,“会。”
我倒了杯酒,“那么我呢?”
痴情司外,有仙家匆匆走过,青龙提醒似的龙吟几声。声停,重九霄也给自己倒杯酒,舒展了几下筋骨,道:“也会。”
我微微笑道:“那还有什么值得考虑的呢?既然都好好活着,哪里有什么代价?”
一转。两转。三转。
重九霄玩味几分,与我撤开距离,眼珠转了几转,道:“舍了这份感情?你愿意?”
我还未开口,他接着质问道:“没有俊上、没有碧泱,也无所谓?”
“千千万万年待在幽冥,做一个小小的忘川司神?”
他还想说着什么,我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以往,我总想着若是忘川河的孟婆同痴情司的月老打上一架,会是何种模样。到如今,我倒一点都不想知道了。”我顿了顿,“我知你好意,但比起最终你死我活的结局,从来不曾遇见,不可谓不好。”
所谓重临古境乃是一种跨越时间的做法,九霄环佩上刻八字,其中“无妄古今”便意味着亘古至今的东西,能令其更改。
他最终没能劝服我,约定第二日月升中天,便开启九霄环佩琴。
我将这痴情司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窗棱的犄角旮旯里藏的灰都一一清了。帝昊闯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碧泱闯来了!”
话音才落,眼前青光一动,碧泱身子峻拔的立在院子里。
我咬住嘴唇,拉着碧泱坐下,同他说了好些话。若是这一次成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碧泱。但也许等过上几千年,等我的仙术更上几层,还是可以再次帮他度化成人形。
只是心头免不了哽咽,摸摸他的头:“碧泱,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让你受苦。”
他平静着张脸,眼珠子逡巡几圈,十分肯定地摇头:“不要。”
我沉了沉心,从他脖颈上解下那枚扇贝,挂到了我脖颈上,挤出一个笑脸:“对不起。”
他眼神忽而慌乱起来,嘴唇不停开合着,似乎极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抖着身子,抓着我的胳膊,那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情里,我瞧出了从未有过的企求。
他没有机会说太多话,被我起了个仙决弄晕了过去。
帝昊在一旁不明所以,急的抓耳挠腮,问我到底有什么办法。那重九霄又老老实实回了天牢,但是半句口风都不透露,叫他很是着急。
我抬头看见那张十分焦急的脸,咽下十分苦涩,朝他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他懵住了,手忙脚乱来扶我,说着罪过罪过一类的话。我却没管他,又给他拜了一拜。他急得跳开几步,问我怎么回事。
我瞧着他,淡淡道:“帝昊,多谢了。日后,孟婆认识的天宫仙人便只有你一个了。”
他愣着张脸,我摆出个笑脸:“只愿以后,倘若你来往幽冥,再也不要提及月老了。”
第二夜月满,重九霄大摇大摆跳进了痴情司。
我早早地捧出了那把九霄环佩琴,搁在蓝花楹树下的石桌上。
一弦一心,无妄古今。
琴弦七根,他试着拨弄了几下,琴声冷冽,似珠玉相碰。
他说他虽能为我开启古境,却也不知道会是过去的哪一点,一切只能看我自己的造化。而且,千叮万嘱我不能在俊上面前露出真容,亦不能表露出我的任何信息。否则,非但无法逆天改命,兴许六界也会遭殃。
琴声起,前缘开,今生灭。
脑袋似被人用力捂住,累得我喘不过气,耳中嗡鸣声不断,四肢也如被酷刑撕扯。
幽光。黑雾。瘴气。
眼前景象,与那攒骨冢有几分相似。身畔时时有恶魍飘过,便是脚下那看似不寻常的墨草,踩上去也会龇牙咧嘴露出张吓唬的鬼脸,这似乎是片鬼蜮之地。
我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眼前一晃,便有一柄长剑架上了肩膀,嗓音十分冷:“何种妖魔?”
心蓦然一停,滚动几下,我颤颤巍巍抬起头。那冰冷嗓音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