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秦诺从前对她说过的话。
错的是他们,错的是那些畜生,你有什么错?脏的是他们,你只是被沾上?了一点灰,掸掉就?好了。
错的是他们,错的是他们!
雪姑姑猛地看向秦诺。而秦诺也正直直地看向自己。
那双眼?睛那么干净,像是山尖的雪,像是天上?的云,从来没有沾染过凡尘污秽。雪姑姑一瞬几乎不敢与她对视。
她曾经也想弄脏那双眼?,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恶,存下?恨,和她一样,在?这里无助沉·沦。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了,甚至想到?这个?念头,便出了一身冷汗。
恶念丛生,昔日?被恶魔折磨的人险些也要变成了恶魔,如果这样,她又有什么资格恨当日?那些害过她的人?
她可以报仇,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却不该伤害无辜,不该让自己也变得?面?目可憎。
过往的一切,她认为不堪的、脏污的一切在?这些日?子里被她自暴自弃地毫无隐瞒地现于人前。
她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的自毁,却没想到?会?是自己的救赎。
他们没有因为过往而有丝毫的轻薄鄙夷。他们对她的防备,只因她自己先生了恶念。
她将那些陈腐的,乌黑的过往一一摊开晾晒,痛也是痛,恨也是恨,可到?了今日?,她才觉心中有一点光明,她才觉自己仍旧是个?人。
“犯这种事的畜生就?应该一刀劈了......”
“咦,照军规,恃强凌弱,欺辱男女,不是该扒皮抽筋的吗?”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慢慢将雪姑姑心里仅存的寒冷无助都给?驱散了。
她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这些畜生,而雪原之外,律法所在?,总是能为她们这样的人主持公道的。
众人默契地暂时停止追问,让雪姑姑整理心情。
这次,她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
“当初我虽然看过那些雪女的惨状,却并不知道那里头究竟是什么光景,直到?我自己也不得?不进了那大殿,才知道这世上?真有无间?地狱。”雪姑姑再开口时已?然平静了许多,目中的戾气和森冷也几乎消弭不见?。
除了言霆和秦诺,余人皆席地而坐,静听她言。
“我们那时候得?到?了一些所谓的‘神水’,据说用那神水沐浴,便能抗殿中古怪。我们依言而行,刚开始的时候,好像还能看到?出口,但是只是一刹,里面?的情景就?都变了。”
大殿之中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摧折人心的噩梦,所见?所闻所感皆是真。她曾听过黄泉地府的许多传说,其中有一个?,便是说罪大恶极的人会?在?死后被罚入无间?地狱,永不停息地一遍遍地经历这一生中最痛苦恐惧的场景,直到?魂消魄灭。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进入了无间?地狱,没有生路,没有死途。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我们用极为狠毒的手法逼问了地宫中的‘神侍’,他告诉我们那药能让我们不受殿中邪灵侵扰,不经种种苦痛。我们当时已?经没有选择,几番权衡,只能相信了他。”雪姑姑苦笑:“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你们仍旧耽于幻境不得?脱身,直到?某一刻,身上?不知何故竟然燃起了大火,这火灼烧皮肤,让你们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却也让你和机关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章岳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还问了句:“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雪姑姑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嗯......”章岳沉吟片刻,摇摇头道:“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可那机关师就?未必了。”
雪姑姑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
即便章岳不说,她也知道当年的许多事机关师都瞒了她。
他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盘算,是她当年想得?太多,想得?太好。
他背叛他的主子,为的从来都不是她,或者说不只是为她。
当年种种,犹在?眼?前,她不信每一时每一刻都是他的算计筹谋。
只是他们这些人,大约早就?已?经不正常了。
在?地狱流连久了,只会?变成怨鬼恶鬼。
也许他与自己一样,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雪姑姑只觉得?悲哀,这会?儿,她连恨也所剩无几。
她居然开始怜悯他,也开始从当年那幽森黑暗的地宫里原谅,解救当初的自己。
“当时,你们有什么理由非入殿不可?”言霆放开了捂着秦诺耳朵的手,转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雪姑姑对上?言霆犀锐的视线,只觉心腑也像是要被这样的眼?神劈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