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霆陪着秦诺睡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秦诺半梦半醒间被抱起来吃了几?口粥汤,然后又被哄着睡了过去。
“江泠在殿外守着,谁来都不许打扰公主。”言霆换了身玄色劲装,只带了两个随从便趁夜离了宫。
素问素心都寸步不离地守在殿内。这里虽然是皇宫,是公主的?家,可说起来却远不及定王府安稳。尤其如今王爷并不在宫中,她们俩更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守着。
“你说王爷这时候离宫是去做什么?了?”素问和素心挤在榻上,掩着嘴小声说话:“你是没见他那个脸色,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素心叹了口气,给素问递了块牛·乳·糕,心里却总想着自己扔掉的?那张袁逸送来的信笺。
“哎,你说话嘛,你是不是知道王爷上哪儿去了?”
“你啊,越来越没规矩了。”素心摇了摇头,小心地往帐子里望了一眼:“从前嬷嬷教的?那些行止言行你都忘了是吧,我看你迟早要吃个教训。”
“殿下才不会教训我。”素问噘着嘴自己不高兴了一会儿,复又往素心身边挤了挤:“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往雪原去啊?我心里总是怕......”
“没有人不怕。”素心喝了口提神的?清茶,低眉垂眸地盯着榻上缎褥看了半晌,才低声道:“王爷和皇上都差了人往雪原去寻雪玉兰,可至今都没有消息,如今解药没寻到,公主胎像不稳,身子虚弱得厉害,就算心里再急,咱们也都没办法。”
“要不我也先往雪原去吧......”
“你这是胡说什么??”素心哭笑不得地捋了捋素问额上的?碎发:“那么多侍卫暗探都寻不到的东西,难道你我去了,便能顷刻寻到吗?”
“素心,我不是说笑,我是真的?想提前些去,这两天咱们这儿不是又要差人往雪原寻药吗?我也跟着去好了,我身体好,也不怕冷,而且......”
“别想了,不成?的?,你我去了只会给那些大人们添乱,而且殿下绝不会允咱们独个儿去冒险。”素心明白素问的心情,她心里也是一样想法。总是不放心旁人去寻,总觉得他们还不够仔细,还不够用心,总觉得自己去了,即便拼了这条命,也是无悔无憾了。
她们总是想自己去为公主做些什么?,而不是无奈无力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公主一天天虚弱下去。
素问紧紧咬着唇,眼眶憋得通红。她没敢落泪,怕给公主招惹晦气,可她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
其实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大用,脑袋不够灵光,心思不够灵透,为人更不够机敏。也只有公主会将她这么?个笨丫头当作个宝,给她尊重,给她尊严,让她在这深宫里活得像个人样,让她即便明白自己没什么?出色的地方,却也从来不觉自卑自弱。
是公主告诉她,人只要堂堂正正地活着,这一辈子也就不算白来了。
“别这样,咱们虽然去不成?雪原,可在殿下身边仍有许多能做的?事。你忘了咱们现在身处何地?你忘了袁逸对殿下存了什么?心思?你忘了这宫里的?人心有多么?可怕?”
素问回头看了看素心,等触到她近乎犀锐的?目光,她也不由打了个激灵。
她抹了把脸,整个人立时绷了起来。
“倒也不用这么?紧张。”素心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只是素日一应衣食,咱们都得过眼过手过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算计到殿下身上来。”
“那我这就去,昨儿送来的几?套新衣还没来得及张罗呢。”
看着素问风风火火的模样,素心不觉苦笑了一声。
这丫头心宽,凡事不会想得太深太远,这是坏事,可有些时候也是一件好事。
得了言霆出宫的?消息,萧珩也披衣而起,着人往秦诺所住的宫室多差些侍卫巡行。
“怎么,外头出什么?事了?”叶湘自有孕后便睡得早,萧珩若无事,也几?乎都陪她一起睡,这会儿萧珩起身,叶湘也睡不安稳,加上心里有事,索性也便吩咐人热了碗牛乳,自己靠在床头慢慢喝着醒神。
“没什么?大事,是妹夫出宫去了,我让人往诺儿宫室外头多派些守卫。”
“这时候出宫?”叶湘搁了小盏,扶着腰慢慢起身:“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明白了。”
“这事我知道的?也不清楚。”萧珩赔着笑扶着叶湘坐到临窗的?榻上,自己端了温水喂给她喝:“承钧自己有主意,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瞎操心?”叶湘瞥了他一眼:“这才多久,你就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了?这又不是你把人家骂的?狗血喷头的?时候了?”
“哎呦我的?夫人,骂人不揭短啊,你可不能把对他的?不满转到我身上来,我可是无辜的?。”
叶湘被萧珩的故意耍宝逗得再绷不住脸,伸手使劲拽了拽他的?头发:“快说,你肯定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你不说我可生气了。”
萧珩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他眼下是里外都惹不起,一个个的?都是祖宗。
“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说是袁逸送了信给咱们家诺儿,然后......哎,你别急。”萧珩忙忙搀住叶湘,以防她激动之下站立不稳:“没事没事,你看承钧不是去收拾他了?他又不是个愣头青,袁逸死透了他都不会有事,何况你想,诺儿还在宫中,他就是再冲动,也总要为了自己的?妻儿隐忍。”
“忍忍忍,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偏偏还只能忍。”叶湘气得有些头晕,忙坐稳喝水让自己平下心气:“你差个人跟去看看,就算不会出事,也总得传个信回来,要不我不放心。”
“好,谨遵皇后娘娘旨意。”萧珩当着叶湘的?面下了命,见她安下心来,才顺着哄着把人扶回帐子里去休息。
入了夜,整座京城也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街市之上除巡夜差役外几?乎再见不到闲人。一路行来,侍卫亮了数次腰牌,直到临近一个街边茶摊,言霆方抬手让侍从皆在原地止步,而后独自一人从容而入,坐在了袁逸对面。
桌上燃着一支蜡烛,幸而今夜无风,这点微光方得保全。
夜色凄迷,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简陋的?茶摊上相对而坐。
若单论样貌,言霆俊美之外多显淡漠疏冷,而袁逸的相貌则偏于邪肆狂傲。
“我早想到那信笺入了宫,定逃不过你的?眼,看来我今晚没白等。”袁逸自己给自己斟了盏茶,而后将茶壶往言霆手边推了推:“尝尝,山珍海味尝遍了之后,这些粗淡之茶也倒算是有点意思。”
“目的。”言霆从容落座,却显然对与袁逸寒暄没半分兴趣。
见到言霆之后,袁逸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他与言霆不只是感情上的?敌人,更是朝堂之上你死我活的死敌。如今相见,略叙了几?句话,袁逸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有让人臣服心折的?能耐。自己与他的?路,从一开始就不相同。
袁逸很清楚,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可信任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些死士臣属,也不过是威逼利诱之后得来的廉价的忠心。但?那又如何?这世上通往功成?名就的路有千千万万条,他只不过走了自己最?擅长的这一条。
他言霆是一方之主,拥百万雄兵又如何?到了如今,他心里也是丝毫不怯的。
袁逸深恨着眼前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嫉妒,恼恨的。但?他也一样欣赏这个人,他日夜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人彻底地打败,打垮,让人看看,他袁逸走的?这条路从来都没有错,也绝不会有错!
“说来你我之间并无生死大仇,定王殿下何不定下心来,平心静气地与我说一回话?其实我们不一定要是仇敌,说不得我接下来的话还会对王爷颇有助益呢。”
言霆定定看了袁逸一眼,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腕:“一句话,把你要说的说完。”
袁逸一滞,眉头微微拧起,脸上摆出的笑也淡了:“看来定王爷对我是半分耐心都没有,但?如果我说我手里头有解药的线索呢?”
“说完了?”言霆勾了勾唇,目光冰冷得如冬夜雪月。他起身一脚踢开了桌子,半句废话都没有,抡拳就砸在了袁逸脸上:“像你这种东西,凭什么?来和我谈条件?”
袁逸反手去挡,却被言霆一圈凿在手心,力若千钧地直捶向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