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在等您,我有事情想要问您。”
那孩子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像是为了能从我的表情读出什么一般,让人不由觉得——
对于察言观色这种事情,这孩子似乎娴熟得有些过分了。
然而想到之前父亲与我交谈时所说的,这孩子因为天生的彩色眸子而被认为能听到神明的声音,被当作神子的过去。
于是我握住了他的双手,同样回视他:“不是你的错。”
这确实是真话,童磨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也没有因此而烦恼的必要。
他歪了歪脑袋,面露不解:“但是清直少爷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是因为讨厌我吗?”
“那是因为……”我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他本就是这种性格。”
不喜欢与他人来往,也不喜欢和人交流,在这种前提下,能愿意让我进入他的房间,愿意坐在我面前为我念着游记,我所享受的已经是十分难得的待遇了。
闻言童磨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判断我话中的真假,过了片刻,他抿了抿嘴唇,神色认真地询问我:“那睦月小姐讨厌我吗?”
我笑了笑,摇头道:“当然不。”
诚然,我从童磨身上并不能读出什么心情的变化,可单从他所表现出来的极为乖巧懂事的模样来看,便不会让人心生厌恶。
甚至可以说——更惹人怜爱才对。
过去的生活究竟如何,才让他变成了这般模样呢?
这就是我无从得知的事情了。
没有刻意询问他那些过往和缘由,我将他送回了房间,在门口松开了牵着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早些睡觉吧。”
那孩子站在门口看着我,用轻快而又活泼的语气,仰着脸对我说:“睦月小姐晚安哦。”
我为他关上了障门:“晚安呀,童磨。”
*
过了数日,吃过午饭后,我正在房间里翻看诗集,走廊上忽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已经换上了新衣服的童磨双手扒在我的障门上,只探出半个脑袋来看我。
我抬起脸,看到的便是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
“怎么不直接进来?”
我放下手中的诗集,朝他招了招手。
那孩子见状,将脑袋又伸进来了些,左右环顾了一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才跑到我面前坐下。
“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我问:“想要什么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童磨的坐姿极为乖巧,似乎是因为以前时常需要倾听信徒们的倾诉,所以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以至于他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那般好动,而是能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对我说:“没有呀。”
既然如此,我也没再深究这个问题,正打算将诗集收起来陪他出去走走,童磨却好奇地倾过身体盯着那些纸张。
“睦月小姐很喜欢看书吗?”
他问。
见我点头,他的眸子似乎又明亮了几分,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彩虹一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我可以听您读一读吗?”
这样的请求……
我同意了。
童磨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虽说年纪尚小,此前也从未有人教他习字,但当我为他念着那些诗句时,他却能很快地循着我的念法复述出来。
——他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正因如此,原本只是坐在我面前的童磨,也不知何时爬进了我的怀中,与我一同看着我念给他听的那些诗句。
因为是汉字,所以念法也和平时我们常用的发音相差甚远,我是因为年幼时母亲一直教习着,所以才能识得许多,但童磨却只是听我念了一遍,便能将我念过的诗句有模有样地复述出来。
不惊讶是不可能的,“童磨真的以前从来没有学过吗?”
我看着他橡白色的发顶,那孩子侧过脑袋回过来看我:“没有哦。”
他解释道:“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不会看书,教徒们也只会和我说话,所以……睦月小姐是第一个为我念书的人。”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稚嫩的面容满是无忧无虑神色:“您也是第一个教我识字的人。”
我不由得拢了拢怀中的孩子,抱着他读了许久诗集,直到天色渐暗,走廊上惯例出现了那道属于少年的身影。
是来叫我一起去正堂吃晚膳的清直。
在视线触及我怀中的童磨时,他的脸色似乎变了变,眉头微蹙,梅红色的眸子也暗了几分。
他往房中走了几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还没有回答,童磨便从我身上下来,举着诗集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睦月小姐在教我识字。”
清直的脸色没有转霁,不仅如此,似乎还变得更难看了些。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童磨。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也没必要为此烦忧,我站在他们中间,一只手牵着童磨,另一只手牵起了清直。
“好啦,先去正堂再说吧。”
属于少年的手腕显然和孩童不同,光是骨骼便能感受出来,不仅如此,清直的手指也早已不如初见时那般幼小,而是愈发清瘦纤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