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钰跑了三家铺子,终于买齐了江则潋要的东西。他怀里捧着袋子,抬头看向二楼,就看见窗口的江则潋撑着下巴朝他笑。
他快步走进了客栈。
江则潋已经在桌边坐好,就等着她的早饭。
拆开油布包,空气里顿时飘起一阵辛辣味。江则潋闻不到,只觉得那饼卖相不错,伸手去拿,结果被烫了回来。
傅承钰给她拆了另一盒,打开是碗红豆粥:“吃这个,这个是温的。他们都是在铺子现吃的,我要带回来给你,还多花了几个铜板买了副碗勺。”
江则潋就低头吃了一勺,吃完评价:“太甜了。”但还是继续吃了下去。
傅承钰没有打断她。
他们都知道,某一天她就会失去味觉。
吃完红豆粥,江则潋就去拿饼。端着看了半天,她问:“这什么饼啊?”
傅承钰说:“胡饼。说是口味比较特别,尝个新鲜。”
江则潋就试探着咬了一口,被麻得半天说不出话。她吐了吐舌头,灌了杯清水下去:“好麻,好辣。怎么有人要吃这种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掰成小块,又塞了一块入口。
她吃得有点痛苦,但吃得很慢,好像每一块都要在嘴里品化了才会咽下去。
傅承钰从桌上拿了把梳子,走到她身后给她梳头。
她的头发散着,很长,很顺。
他指尖挑起那簇泛灰的头发,沉默良久。
江则潋说:“你怎么不动了呀。”
“我没给人梳过头。”
“没关系,你梳吧,我看你能梳成什么样——你有没有再拿一面镜子来?”
“掌柜说没有了。”
“这小破店。”江则潋没有纠结下去,吃掉最后一块饼,擦了擦手,“那你梳吧,大不了再拆。”
傅承钰把上面的黑发梳过来,遮住了那簇灰发。他拿起一支簪子,帮她盘了起来。
江则潋摸了摸:“好像还可以嘛。”
她伸手要去拆最后一包吃的,被傅承钰按住手:“吃多了会撑,我们等等再吃,好不好?”他给她揩掉嘴角一点饼渣。
“好吧。”江则潋说,“我们今天也出去玩吧?”
“你想去哪里?”
“我听说这里有一片大湖,湖里开满莲花。”
他给她披上外纱:“行,我们这就出去。”
江则潋转了转头:“我没问题吧?你怎么就打掉了镜子,搞得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
傅承钰牵起她的手,柔声道:“你怎样都好看。”
江则潋捞过桌上那盒未拆的点心,翘了翘嘴角。
傅承钰包下了一条小篷船,江则潋坐在船舱里一边吃点心一边四周张望:“这里的莲花多倒是挺多,就是品种不够丰富,颜色有点单一。”
傅承钰慢慢地划桨:“你不能用仙门的眼光来要求人家。”
船头破开片片浮萍,往湖心深处而去。
江则潋走到船尾,扶着船舷,探身去采了一朵莲花。她坐在船尾把玩了一会儿莲花,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中午的日头愈发大了。
她重新回到船舱,对傅承钰说:“外面热,你不要划了,进来坐着吧。”
“不划的话,船就会乱漂。”
“那就随便漂哪去吧,反正也没什么好怕的。”她笑了笑,把莲花往他领口一插,“喏,送你了。”
傅承钰把莲花拿出来看了看,鹅黄色的花瓣已经有些委顿了。
江则潋躺在他腿上,说:“还有两块小点心,你我一人一个分了吧。”
傅承钰就塞了一个杏仁酥给她,自己吃了一个蛋黄酥。
江则潋嚼完咽下,含混不清道:“你数数,有多少片花瓣啊?”
“数这个做什么。”
“数奇不吉利嘛。”她戳了戳他的腰,“数一数呗,我好奇。”
他就一片片数了过去。
“二十四片。”
他低头,果然已经没了她的声息。
他把那朵莲花放在一边,缓缓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黄昏时分,残阳殷红,赤霞满天。
傅承钰抱着江则潋,下巴搁在她的发髻上。
江则潋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眼就是水鸟擦着湖面掠过,带起的水珠高高溅起,在夕阳余晖下如同华美珍珠。
水珠又纷纷落了回去。
江则潋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傅承钰道:“师父……?”
江则潋恍若未闻,伸出手,用指甲刮擦着船舱壁。她刮了一下,再刮一下,再用力地刮了一下,直到指甲缝里积了陈旧的污垢。
傅承钰捉住她的手。
“师父,你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吗?”
江则潋转过头,盯着他的唇,忽然按住自己的喉咙,感受着自己声带的颤动:“傅承钰,我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