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真是这么爱黏人的吗?
她明明身子不好,却还要和傅承钰同房,至于吗?
阮真感到没来由的恐惧。
师父也有事情瞒着她。
一等他们不见,阮真就急急打了唿哨,叫来琉鸢,说道:“去莽荒。”
江则潋和傅承钰走在人间的繁华大街上,如同一对闲来无事的寻常夫妻。
江则潋总是对吃食充满兴趣,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歇脚,顺便买点东西吃。
傅承钰有点看不下去,低声道:“你不是一向不屑凡间的粗食吗?”
“偶尔吃吃,返璞归真。”江则潋一本正经道,顺手塞了一颗糖丸到傅承钰嘴里。
傅承钰不喜甜食,三两下嚼完咽进肚子,又说:“凡间的东西烟火气太重,你吃这么多,于修行不利吧?”
江则潋不为所动:“没事儿。”她拉了拉傅承钰的袖子,“你看,前面有人在娶亲。”
傅承钰皱了皱眉,想告诉她前面人太多容易走散,结果她已经拉着他随着人群拥过去。她边挤边问旁边人:“谁成亲呀?”
“傅家二公子和江家三小姐呀!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江则潋一个踉跄,被傅承钰眼疾手快地捞起护在怀里:“你乱跑什么!”
江则潋咬着嘴唇笑:“喂,你听见了没有,傅家的公子和江家的小姐成亲呢。”
傅承钰不说话,带着她挤到一个最佳观看点。
红轿在傅家大门口停下,新郎从高头大马上下来,等着迎接他的新娘。
红轿的帘子被打起,新娘娇娇怯怯出来,在搀扶下下了轿。
或许是在轿子里颠了许久,刚一落地新娘子就没有站稳,惊呼一声要往地上摔去。新郎一下子冲了过去,不顾礼制地一把横抱起她,大笑着道:“内子体弱,让大家见笑了!不过多亏内子,才能让在下出一把风头呀!”
众人纷纷起哄,倒也没什么人在意规矩。
新娘缩在新郎的怀里,手指揪着他的衣服,红盖头晃啊晃的。
江则潋回身抱住傅承钰,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他们今天才成婚呢,可我昨天就已经嫁给你了。”
傅承钰抚摸着她的发,想起昨晚她红色的衣,交杯的酒,不由一阵心荡。
“我欠你一场婚礼。”
他低声说。
江则潋趴在他肩头笑,眼角湿润:“我有些累了。看他们成亲,就好像自己也经历过一样,真好。”
她的手无力垂下,恍惚间天旋地转,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声音飘渺仿佛远隔千里,可她已不能应答。
*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傅承钰憔悴的脸。
她动了动嘴唇,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你总是这般。”他嗓音干涩。
“对不起。”江则潋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早知道。”
傅承钰狠狠吻住她苍白的唇,咬着她的唇瓣含混道:“你瞒着我的那些,我一直没有问,如今你总该告诉我!”
他没有告诉她,抱着她飞奔进一家医馆的时候,医馆里的大夫被他吓得跌倒在地。
他没有告诉她,他再一次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与脉搏时,内心是多么的恐慌和绝望。
他没有告诉她,他用银子打发走所有大夫,一个人在房间里守在她身边,渴望她向上次一样突然醒来,过程是多么折磨。
江则潋捧住他的脸,回吻过去。
疯狂,不甘,愧疚,痛苦。
等两个人终于平息下来了些,江则潋问:“我睡了多久?”
“睡?”傅承钰摩挲着她的脸,“连呼吸都没有,那是睡吗?”顿了顿,“半个时辰。”
天色昏暗,桌子上点了支蜡烛,“啵”的一声,爆了烛花。
“那我讲了,我全都讲给你听。”
傅承钰握紧了她的手。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讲着一个长长的复杂的故事,语气平和,仿佛那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傅承钰安静地听着,手指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修为尽毁,这其实我早就有准备,只是有点不甘心。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这具残败的身体,还会有苏醒的一天。可上苍未免残忍,让我醒来,却不肯让我长久地醒着。”
“你还能活多久?”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刀尖磨在胸口。
“我不知道——其实按我当初那般,本是活不下来的,但钟离冶说我体内有一股纯净灵气徘徊,拉回了我一命,不过也没什么大用。”江则潋低低地笑,“我猜,应该是你当初给我的灵气吧?”
闻言,傅承钰一把握住她瘦削的肩:“我给你!我全都可以给你!”他双目发红,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
江则潋偏头躲开他的目光,叹息道:“……没用的啊。就像你摘了一朵花,放在水里养着,就算日日换水,可还是要死的。你懂吗?”
“那也比马上就死好!”傅承钰嘶吼道,惊动了医馆的人。
“怎么了?”一个大夫探了个头进来。
“滚!”
大夫连忙走了。
江则潋闭了闭眼:“可是就算如此,下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那就不是半个时辰的事情了——我会睡得越来越久,醒得越来越少,即使有灵气维持,我总归会醒,但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一天?一年?十年?或是更久?……我不想这样活着。”
傅承钰猛地站起身来:“你不想这样活着?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撒手倒是痛快了,那我呢!”
江则潋怔怔地看着他。
是的,从来都是他付出的多。
她动了动身子,想去牵他的衣袖,可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对不起。”她能说的,只是这个,“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我想生命中最后一段时间是和你在一起的,我们可以很快乐……”
怎么说都是苍白无力。
医馆中突然有人喧哗:“怎么回事啊一股怪味?”
有人附和:“对啊难闻死了!”
一时吵嚷。
傅承钰沉着脸起身走到门口。
江则潋惶惑地下床,也奔到门口,听见一个人说:“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诸位!药罐子打翻了几个,混在一起味道就奇怪了。”
江则潋的鼻翼微微动了动,脸色愈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