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很多天,江则潋都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出门。她给院子加了结界,别人听不见院子里的异动。
有时候有人来白璧峰找傅承钰,江则潋就躲在墙根,偷偷听他们讲话,其实也听不清楚,但她就是想听,想听很多人聊天的声音。
她的寂寞是自找的。
她不敢出去见人,生怕有什么意外暴露自己修为受损一事,也不想去找傅承钰,她还不知如何面对他。偶尔在院子门口站着遇上路过的傅承钰,她还没有所表示,傅承钰就已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离开,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说害怕傅承钰是没有定位好自己的感情,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对傅承钰怀有什么样的感情。说是师徒情,应该是过界了的,说是友情,似乎关系比友情更亲密一点儿,说是亲情,她也没把她当儿子教,说是爱情,她经历过的爱情,可不是这样。
她有些烦躁。
她避世而居。
某一天的早晨,她在池塘边上喂鱼,一转身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傅承钰,惊得她手中鱼食哗啦一声全翻进了池塘,十几尾锦鲤将水面搅和得乱七八糟。
她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直面过他了。
他表情淡漠,居然端端正正向她行了一礼:“弟子今日前来,是告知师父要闭关一事。”
乍然听见许久未听的声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闭关?”
他看了她茫然的脸一眼,复又低下头道:“弟子要闭关了,明天。”
江则潋这才反应过来。他修成仙骨多年,也确实到了升境闭关的时候。
她无话可说。
傅承钰继续说:“因为没人知道师父已经出关,稍后弟子还要去告知三司主和岩赫长老一声,以备记录。”
她想了想,只能说:“那你去吧。”看他要走了,又突然道:“你……”
傅承钰停下脚步看她。
她抬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说:“算了。祝你闭关顺利。”
傅承钰似乎是露出了一点失望之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步伐匆匆地出了院子。
江则潋想问的是他要闭关多久,可这种事,谁也没法预知的。
傅承钰闭关那天,江则潋没有跟去。因为还有别人想送他去闭关。
白璧峰统共就住两个人,现在两个人全都闭关去了,便也没人再来白璧峰。
越发荒寂寥落了。
她受够了这种孤独的感觉,大半夜地起来把一瓮睡芳盏露兑了陈酒喝掉,然后借着酒劲就下了凡界。
虽是大晚上,可是繁华的都市里,总是有笙歌不息之处的。江则潋现下虽然有点冲动,但还比较清醒,照着凡界货币的样子变了点钱带在身上,就去了歌楼。
歌楼不是妓馆,男女均可进入,只是到底还是男客居多。
江则潋一身红衣踏进歌楼,就吸引了不少男客的目光。她出手阔绰,要了个座,便一个人歪在座位上边剥葡萄吃边听曲儿。
台上一个歌姬打了个红牙板子软着声腔儿唱:“青衣过客去,浪蕊浮花来。”
四座的人鼓掌叫好,已经有堂倌儿端着盘子四处讨赏。
江则潋往嘴里塞着葡萄,觉得这地方虽不大雅致,但终究是有了热闹的烟火气。
吃了几颗,面前突然多了一块帕子,还绣着淡金的底纹。她顺着帕子往上看,看到一只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手,又看到一身养尊处优贵公子的衣,又看到一张养尊处优贵……这脸,似乎有点配不上那只手啊。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动不动。
贵公子只好开口:“这位姑娘,自己剥葡萄多有不便,且拿这张帕子擦擦手吧。阿春,去帮姑娘剥葡萄。”
从贵公子身后转出来一个婢女,一声不吭就跪在了小几案边上开始剥葡萄。
江则潋指尖还粘着紫色的葡萄汁儿,见状终于有了点反应,接过那只帕子擦干净手,又递回过去,对贵公子勾唇一笑:“谢谢。”
贵公子被这个笑容一震,后知后觉道:“不用客气,这张帕子就留给姑娘吧。”
“哦?”江则潋又笑了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手段了。她拍了拍那个剥葡萄婢女的肩膀,把帕子递了过去:“喏,给你擦手。就是刚刚被我用过了,你不要介意。”
那个婢女瞬间尴尬,手里的葡萄剥了一半就僵在了那里,她去看贵公子,贵公子先是一懵,然后显出了点恼意来。
江则潋表现得很明显了,她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些葡萄你吃了吧,反正都是你自己剥的。”她继续。
婢女更加尴尬。
贵公子哼了一声:“你是哪家的?”
江则潋笑而不语。
这样是彻底惹恼了贵公子,他也不管自己一向信奉的对美人温柔的教条,伸手就要去扣她的下巴。
江则潋好整以暇地等着,打算他快要摸过来时给他点小教训。谁知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柄剑鞘抵在了贵公子的胳臂前,然后便是一个懒洋洋的、带了点儿戏谑的声音:“喂,你妨碍本姑娘听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