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剑铸成之时,已近傍晚。
上官逸阳手握剑柄,竖起剑身,总觉差强人意。
铁匠俯身擦着一旁早已铸好的剑,剑身被他擦的闪闪发亮。
他背对着上官逸阳,道:“让你多买两块玄铁,也并非全因我想多赚些银子。有没有觉着,这块玄铁在你手里,多少有些浪费?”
上官逸阳仔仔细细用一块深蓝的布将那柄剑包好,握在手里,对着那铁匠道:“我不觉得。”便走出了那间铁匠铺。
铁匠撇了撇嘴,又继续忙着他手下的活计。
上官逸阳赶回到酒楼时,刚好见到木槿和辛六娘上了一驾马车。
他跃身而起,拦在那架马车前面,笑道:“没有我,你们带走这两个女人又有什么用处?”
马车里传出第三个女人的声音,道:“逸阳,上车!”
上官逸阳神情一怔,这是他娘的声音。
他掀开帘子,上了马车。木槿与辛六娘二人已分坐两旁,上官逸阳坐到木槿身边,凝眉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夫人直言道:“是楚博和云姝抓了曦儿。孩子……”夫人微侧过身,握住木槿的手,道:“娘对不住你。”
木槿轻轻摇了摇头,眉梢眼角的愁绪掩饰不去。
上官逸阳道:“他们抓了曦儿还特意送信给你?还是,你跟踪他们……”
夫人道:“娘本就该跟着你们一起来的。这世上没人比娘更熟悉那个山谷。”
“你这又是何苦!”上官逸阳想出言责备,却又不忍。
夫人道:“云姝的事,只有我在,才能解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她是个好孩子。”
上官逸阳叹了口气,道:“你该相信你儿子,这事,没有你在,更好办些。”他犹豫着,抚上夫人手背。
“你预备怎么办?等着人家送信?”夫人苦笑道:“即便这真的是个局,是他们故意留下线索让娘跟过来,娘也认了。逸阳,娘不会再丢下你,你也不要想着丢下娘。”
上官逸阳扬起头望着车顶,好一阵子,他才点了点头:“好,我们一家人不再分开。”
夫人笑了,背脊靠着车厢,阖上双眼,感受着路的颠簸。
良久良久,她开口道:“楚博,留给我。”
上官逸阳神色一怔,他有些好奇,娘到底猜到了多少。
夫人重又睁开双眼,道:“是我忽视了那个为人憨厚的孩子,才让旁人有机可乘。错虽在我,可作恶之人也总该受到惩罚。”
上官逸阳轻轻颔首:“一切依娘的意思办。”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上官逸阳、木槿、辛六娘、夫人依次下车。
夫人顺着山谷入口望过去,幽幽道:“好些年了,还是这个样子。”她当先走了过去。
木槿的秀眉一直锁着。
上官逸阳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放心,有我在。”
木槿勉强点了点头,可她又如何真能放心的下。
辛六娘反倒不再担忧,她环抱双臂,看着眼前这对夫妻,默默翻了个白眼。
南华大地没有冬天,这谷中较之外面要凉快一些,当真不负‘四季如春’的美名。可一行四人没有哪个有心情欣赏美景。
穿过好大一片木瓜树林,眼前,香蕉树下,盖了一排竹楼。
夫人道:“那老人就住在里面。”
上官逸阳正好奇,这一路未免太过平静。
身后便传来史如玉的声音,依然那么清冷:“上官家主来得好快。”
上官逸阳转身便见到史如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行来,后面跟着两架马车。
他笑道:“我以为,史姑娘总要先我一步。”
“抬举!”史如玉竟手握缰绳,拱了拱手。她将头微侧,看向夫人,道:“上官夫人,好久不见。”
“是你?”夫人眉心紧锁。
史如玉跃身下马,道:“是我。”
夫人笑了,道:“这么多年,你的样子居然一点儿都没变。”
史如玉将头微扬,道:“你儿子叫我妖女。我若是变得像你一样老,岂非辜负了这‘美称’。”
夫人低垂了眼睑,她与史如玉是旧相识了,她认识史如玉甚至比认识上官晔还要早。
史如玉问道:“想明白了一些事?上官夫人?”
夫人紧紧盯着史如玉的眼睛,道:“我不明白,当年……”
史如玉道:“当年是我有意将你带到上官晔身边。”
夫人苦涩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史如玉又道:“我爹精通占卜之术,我是他女儿,多少也会一些。我算准了,将来你必会嫁给上官晔,成为上官家主母。”她将头微侧,看了上官逸阳一眼,道:“只是,我没想到上官晔会将你儿子送去仙山修仙。加之……”她向身后的那架马车瞟了一眼,没再说下去。
上官逸阳道:“你的这局棋自我开始,便乱了阵脚,一步错,步步错。”
“我没有走错!一步也没有!”史如玉冷笑道:“你儿子在我手里,你师兄也在我手里。你以为你们四人进了谷,还会有机会出去么?”
“没有机会出去么?”上官逸阳径向第二驾马车走去,瞪了赶车的楚博一眼,掀起车帘,含笑望着坐在车里的人,道:“云姝姑娘,好久不见。”
云姝怀里的孩子仍旧沉沉睡着,她跳下马车,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欲施擒拿手捉上官逸阳手腕。
上官逸阳温柔地笑着,不经意间便跃后两丈,跃回到木槿身边,含笑望着木槿,道:“我家木槿的功夫好,我的功夫若是太差,岂非配不上她?”
木槿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云姝怀里的襁褓,那襁褓的确是曦儿的,她只一眼便认得出。
她突然跃身而起,身法快如闪电,右手掐住了云姝的脖子。与此同时,云姝的右手也掐在了那婴儿的脖子上。婴儿受惊醒来,哇哇哭着。
木槿紧紧盯着云姝的眼睛,道:“放了我儿子!”
云姝道:“论武功,我比不过你。可我不怕死,你却怕你的儿子会死。”
史如玉也急了:“云姑娘,不许动那孩子!”
云姝瞟了史如玉一眼,道:“这孩子在我手里,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史如玉目光一寒,向楚博递了个眼色。
楚博微一点头,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就要点上云姝穴道。
木槿突然轻身而起,照着楚博右臂猛踢一脚。云姝突然松了抱着孩子的那只手,双手擒住楚博。木槿飞身而至,将孩子抱在怀中,稳稳站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史如玉微微一愣,却又摇着头笑了。她索性抱臂站在一旁,像是要等着看一场好戏,仿佛楚博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木槿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本已舒展的秀眉又蹙了起来,这孩子不是曦儿,那曦儿去哪儿了?
云姝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横在楚博脖颈前,道:“你不是我大哥!”
楚博仍在挣扎:“我是你大哥!三妹,你怎么了?”
云姝道:“我大哥是这世上最憨厚的人,他无论如何不会要我去抓人家的孩子。”
“三妹……”
“住口!”云姝将匕首向前一送,楚博的脖颈流出血来,云姝又道:“你杀了我大哥,是不是?”
楚博沉默不语。
云姝道:“阿仲的事也与你有关?”
楚博将心一横,猛的向刀刃撞去。云姝的右手腕突然被石子打中,匕首落在地上。
木槿将孩子塞到上官逸阳怀里,飞身上前,重又擒住楚博。
这一次,楚博不得不认栽。他苦笑着道:“原来,那一日少夫人是有意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