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云姝正被一众仆人围在中央,左一句‘三姑娘’,右一句‘三姑娘’,唤得她胸怀大畅。人在高兴的时候难免忘形,云姝的脸颊已红了,她嘻嘻一笑,扯着嗓子道:“往后,叫我三爷!三哥!不准叫我三姑娘!”她脚步已有些踉跄,转着圈儿伸平了双臂指着一众围在她身边的男人们。
仆人们也或多或少有些喝高了,大多眯着眼睛对着云姝傻笑,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当真抱拳唤道:“三——爷!”拖着长音。
云姝一笑,两只手各抓了一把花生米扔了过去,道:“接三爷赏!”
那几个仆人又如何接得住,忙不迭捂住头,蹲了下去。云姝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仆人恭维道:“咱们三姑娘就是厉害!”“三姑娘这手法,江湖上若排第二,哪有人敢排第一?”更有人对着那几个蹲在地上的仆人道:“还不快谢三爷赏!”
云姝狠狠给了他一记爆栗,道:“谢爷赏是吧?爷也赏你!”
夫人远远地看了过来,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由问道:“阿仲呢?他就任由云姝这样胡闹?”
有人回道:“二爷一向不爱热闹,说是去西面儿瞧瞧。”
“哦?”夫人有些诧异,大白天的,去西面儿做什么?她仍是微笑着,道:“你们尽兴。”眉心却渐渐蹙起。
镇上,郑仲骑着高头大马停在酒楼前。他手里握了半坛酒,扬头灌了下去。酒楼店伴正将一坛坛陈年老酒挂在他那匹马上。酒坛已空,他将那瓷坛子高高举起,狠狠摔在地上。
黄老板迎了出来,站在那匹马右侧,扬起头望着郑仲,一拱手道:“郑爷,我这可都是窖藏了多年的好酒。”语调中满是心疼。
郑仲瞥了他一眼,伸手入怀,掏了一叠银票出来,扔到他身上,问道:“可够了?”
黄老板右手捏着那叠银票,感觉着厚度,随后交给一旁的店伴,仍旧劝道:“动静太大……郑爷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郑仲却道:“你地窖里藏着的酒,有多少搬多少出来。”
不等黄老板再劝,郑仲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右侧的酒坛破了,那匹骏马也撒了欢儿的奔了出去,陈年老酒,洒了一地。黄老板长叹一声,转身进了酒楼,他再心疼,终究是个商人。略一沉吟,右手轻挥,命店伴下地窖搬酒。
马上挂着的酒坛已全被抽破,坛子里的酒洒了一路,芳香四溢。郑仲拽停了马,调转马头,向着酒楼奔回。店伴照原样将四坛老酒挂在马上,郑仲反向飞驰而去。如此几个来回,镇子上,即便是角落里,也盈满了陈年老酒的香气。
郑仲的马累了,再好的马也禁不住他这样折腾,随着最后一坛酒被郑仲抽破,那匹马失了前蹄。
郑仲就这样仰躺在地。他只盼能再见那老人一面,只一面,他问他答,他便死了心。银票水一般撒了出去,陈年老酒也像水一般洒了出去,真是个蠢法子。此刻,也许那老人已在千里之外,再好的酒,又如何能香飘千里?
可是,这世上有些时候是会有奇迹的。
老人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糟践了多少好东西?”
郑仲一跃而起,怔怔望着那老人。
老人冷哼一声,道:“蠢!”
郑仲拱手为礼,道:“请老先生指点。”
老人盘膝而坐,闭上双眼,贪婪地闻着酒的香气,摇着头道:“造孽啊!”
郑仲解下了挂在腰上的酒囊,双手递给那老人,道:“老先生好酒,比着这一囊酒,这些被我打烂的,算不得什么。”
老人刚刚将那酒囊接在手中,一双眼睛便发了光。他竟也犹豫起来:“这个,贵重啊……”
郑仲微低着头,他知道,老人难抵诱惑,便不再多说一个字,只等着老人开口。
那老人又道:“你是想救那小姑娘?”
郑仲点了点头。
老人思忖着道:“积重难返,你懂么?”
“难返也要返。先生既肯收这酒囊,想必是有办法。”
老人紧紧盯着郑仲的眼睛,突然叹了口气:“你自幼习武,于仙术灵术一窍不通,我这法子若是教了给你,于你有害。”
郑仲正色道:“为了云姝,我不怕。”
老人却问道:“死也不怕?”
郑仲愣住了,这问题,实在是难答。是要一命换一命么?
老人笑了:“这世上果然少有人能参透生死。”
郑仲问道:“若是我死,我三妹可能好好活下去?”
老人摇了摇头:“三魂已为邪祟所侵,她那颗心再难洁净如初。”
郑仲又问:“若是维持现状,于她寿命可有影响?”
老人哼了一声:“不想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