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也笑了,她嫁的上官逸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任何人打不倒他、任何事压不垮他。也许,这世上唯一能打倒他的就只有他自己,那应该是,一种自我的放弃。
山谷北侧,阁楼。
美妇人支开窗子,望着窗外的绿竹,一双眼睛布满了心事。骨肉至亲此刻距离自己很近很近,越是近在咫尺,她心里越是慌乱。当年的怯懦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变淡,剩下的只有悔恨和遗憾。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活得越来越明白,过去的事,一旦被贴上‘过去’的标签,就永远无法弥补。既然无法弥补,她又有何面目见他?长长的一声叹息,美妇人终是放下了窗子,也许,千方百计引他入谷本就是个错误。
“夫人……”那紫衫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屋内,微躬着身道:“紫竹前来复命。”
美妇人坐回到卧榻,嘴角含笑:“我记得,你不喜欢白天。”
“是。”
“所以,你极少在白天现身。”
“是。”
“为什么?”
紫竹回道:“昨夜,紫竹依夫人之命布设幻境。”
美妇人轻轻颔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上官逸阳与程木槿二人先百里思一步走入幻境。紫竹办事不利……”
美妇人交握的双手微微一颤,不由问道:“那他此刻?”
“夫人放心,此刻被困于幻境的,就只有百里思一人。”
美妇人轻轻颔首,又道:“你说,跟在逸阳身边的那人便是程木槿?”
“紫竹不敢欺瞒夫人。”
美妇人喃喃道:“程木槿……好一个程木槿……”她竟不由自主的将木槿与她自己比较起来,很想与她面对面坐下来谈上一谈,问问她:你可知道上官家最大的秘密?嫁给上官逸阳,后不后悔?也许,这人世间倘若尚有一人可理解这美妇人,这人便该是木槿了。
“夫人……”紫竹见那美妇人愣了神,良久良久,方才开口:“夫人可还有其他事要吩咐?”
美妇人温柔的目光渐渐变冷,一字一顿道:“困住百里思!永远永远不要让他走出幻境。”
紫竹微微躬身:“紫竹领命。”
时已正午,木槿在客房外,桃林旁起了灶。她今日着了一件水绿色长衫,乌云般的长发被束在脑后。上官逸阳右手拎了只整鸡走过来,蹲在木槿身边道:“主人家终于懂了些待客之道,预备了午饭,你也不必非要亲自动手不可……”
木槿侧过头盯着上官逸阳的双眼,问道:“你不是想吃叫花鸡么?”
上官逸阳也问:“你可知,今儿早上那只鸡和我此刻手中这只鸡都是如何得来的?”
木槿哪里管他,拿过他手中那只整鸡,用过了水的荷叶包好了,又糊上厚厚一层泥巴,放进了灶中,才道:“你大少爷想要的东西,即便坑蒙拐骗,不是也一定要弄到手!”
“我那是不拘小节!往日‘顺手牵羊’可从未短过他们的好处。”上官逸阳拉起木槿,走进客房。铜盆里的水,他早已换了干净的,撸起袖子,轻轻帮木槿洗掉手上的泥巴。这一双平日里用来握剑的手,修长,柔软,细腻,他又如何舍得见这样一双手去做粗活。“往后,裹泥这样的粗重功夫,我来做。”
“你?”木槿拿起搭在一旁的干帕子擦干了双手,道:“我不是信你不过。只是……你做了太久的少爷,一般做惯少爷的人,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上官逸阳讪讪而笑,她说的本也不错。
两人重又走到屋外,同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灶里的火。
上官逸阳不由得叹了口气:“在人家的地盘上,说话不方便,做事不方便。白日里还要装成兄弟,累!”
木槿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既知道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这样大声说?”
上官逸阳笑了,笑着搂住她肩膀:“你是魏王,我是龙阳,忘了么?”
木槿心中无奈,几番挣扎无果,也只得由着他了。灶中的火劈啪作响,她手里握了根粗柴不停翻动着那只被她包裹的圆滚滚的整鸡。
上官逸阳性急,肚子也跟着着急,‘咕咕’作响。
饶是木槿紧紧抿住樱唇,仍旧笑出声儿来。
上官逸阳佯怒:“饿坏了我,你高兴是不是?”
木槿在他怀中微侧过身,躬了一下:“不敢!”随后将那圆滚滚的整鸡扒拉出来,笑道:“可以祭大少爷的五脏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