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只见一男子突然出现在窗前。身着月白色锦衣,腰间束着一条三指宽的玉带,在碧绿的梧桐树下负手而立。生得额如玉润,浓眉挺鼻,那一双桃花眼黝黑深邃,宛若天上星辰。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印下斑驳的,美得仿佛梦幻一般。
不用说,此人正是萧祤。
玉萱见他突然出现,颇为心惊,转念一想,他闯进府里也不是头一遭了,这武宁侯府的护卫,与他来说,当真如摆设一般。
她再见到萧祤,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有今日,或多或少也是拜靖王妃所赐。对别人,她可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对靖王妃,她可以么?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隔着那半卷纱窗,四目相对。绿萼吓得心里突突乱跳,赶忙出了园子,将外头槅门掩上。好在她这房冷清得很,诺大的院子,却无人瞧见。
“对不起。”萧祤声音苦涩,满脸歉然。
玉萱没有动,只是握笔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她所受的侮辱,又岂是一句对不起这样简单?
“你的伤可好了么?”萧祤抬起头,眸光满是心疼。
玉萱见他是知道自己受伤了的,却迟迟未来看她,心里有些发凉,淡然道:“已经好了,劳世子爷记挂。”
萧祤歉然道:“玉萱,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玉萱淡然一笑,将手下的宣纸以镇尺压平,抬头,凝望着他,“你有何不好?”
萧祤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心疼了一下,道:“你听话,别和我置气,今后我日日都来陪着你可好?”
他这样一说,玉萱心中的火更冒了三丈高,竟平白将她说成了无理取闹之人,冷笑道:“世子爷多虑了,你若日日来,我到受不起了。”
萧祤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我也该想到,我娘与府上太太本是至交,我因你和玉娆退了婚,她如何能肯?可她老人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放心,给我几日时间,必能让她不再怪你。”
玉萱大怒,明明是靖王妃设计陷害她,如何反过来还是她怪自己?愤然道:“即便她不同意,只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便是,为何栽赃陷害,做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萧祤的脸色也是一沉,皱眉道:“我娘也是你的长辈,你怎可这样说她?”
萧祤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仁义礼信,事母至孝,心里虽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却不敢深究,唯恐牵连到母亲身上。
玉萱咬着牙,两眼冒火,“我说的不对么?她亲手将那什么破镯子交给我,却又诬赖我偷了她的东西,哼,她是世家小姐,身份尊贵,自然冰清玉洁,我就是那见财起意,鸡鸣狗盗之徒了么?”
她话里充满了对靖王妃的讽刺,萧祤的语气也有些不善,“此事谁是谁非,我不想深究。只是我娘是长辈,纵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该姑且忍耐,如何能恶语中伤于她?”
玉萱听完,心中一片冰凉。而今事实既在眼前,他竟还一心一意只维护母亲,那她在他心中,又算是什么呢?
萧祤抬眼,只见玉萱俏脸发白,漆黑的眼眸冷得仿佛一泓冰雪,心中又有不忍,叹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我的不是,我今日来是想瞧瞧你,千万别给你添恼才好。”
玉萱冷笑一声,蓦地站起身,“我还要休息,世子爷请吧。”
萧祤看出她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急,隔着窗棂扯住她的手臂,“玉萱,不要闹了。”
闹?靖王妃如此陷害她,害她几乎被武宁侯打死,成为众人笑柄,他竟然觉得她在闹?
“镯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不想追究。反正你早晚要嫁到萧家来,就暂且在侯府住些日子。待你调理好了身子,我就派认来接你,可好?”
玉萱冷笑道:“派人接我?你娘可肯么?”
萧祤一窒,复又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她老人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一心一意孝顺她,不难叫她接受。”
玉萱怒不可遏,猛地甩开萧祤的手,“放开!”
萧祤一惊,软声道:“玉萱……”
“我叫你放开!”玉萱的声音陡然而厉,双目似尖刀一般,恨不得将萧祤撕碎,萧祤不觉打了个寒噤,想起她对自己薄嗔浅笑,温婉含情的样子,几乎不敢相信是同一个人。
萧祤心中难受不已,却只能松开了手。玉萱冷声道:“这事你不想追究就算了么?我还想追究呢!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可到底谁对谁错,你心里应该有数!”
其实玉萱也并没想跟靖王妃撕破脸,她不接受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身份卑微,又当众退婚,德行有失。可是萧祤的行为却实在让她心寒,若他肯替靖王妃认错道歉,玉萱自然会原谅他。
可萧祤偏偏不肯,在他心里,母亲是第一等的重要,做一个孝子,就不该对母亲有半分猜疑和不满。而玉萱是个死心眼的人,她既已决定和萧祤相好,便一心一意的对他,如何受得了他这般偏心?
“你觉得,我会不会偷你娘的镯子?”玉萱的声音有些发涩。
萧祤眉尖紧蹙,他自然相信玉萱不会偷盗,可让他承认是母亲设计陷害她,却也是万万不能。只能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玉萱见他不肯回答,一颗心彻底凉了,她转过身,淡淡地道:“世子爷请回吧。”说罢,素手一抬,狠狠关上了木窗。
玉萱的脸庞消失在窗棂里,仿佛再不会出现,这一扇窗,将二人永远隔在了两端。
萧祤呆呆地看着纱窗上那一道剪影,心里难受得好似被挖走一块,这样的坏脾气,他为何还要一意孤行,难道,他真的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