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三年,风调雨顺,又是一番好年景。
永安县的西市尽头,两开间的石库门面,清水砖墙,显得有些庄重。影壁上,用楷书写的黑色“当”字,竟是占了半堵墙。
两侧柱子上,特制巨大的络钱两串,悬挂在门前两侧。
两门开的大门,围着两扇半人高的木制阑珊,稍许用力一推,就能推开了。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钱家当铺”。
门两侧,是一副对联,“莫道上当不上当”,“切把死钱变活钱”。
一进门,便是一六扇屏风。
近六尺高的柜面,只开了一个小窗口,四周都是以粗壮的木栏栅围住,柜台的右侧,固定着一个木□□,拾级而上,竟也只能将将与柜面平视。
钱家当铺,可是这西市正街上的大当铺了,足足占了两间铺面,不过去年年头好,今年当铺的进项也只是勉强,那也只是比起往年来的。
钱家当铺,自钱来顺的儿女都长成了后,钱来顺就自家老小齐上阵,回了掌柜的,回了伙计的,自家都包揽了所有的活儿,可算是省下了一笔不小的支出。
这可是让同行大跌眼镜,不过,说来也奇了,这钱家当铺硬是撑住了。
入了春后,日子渐暖,天儿也比往日地亮得早了,钱来顺一向秉持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行事风格,自然,钱来顺才不会认为自己就是那虫,被人吃的虫。
天儿才大亮,钱来顺就已经卸了板子,铺子已经开门营业了。
随手操起算盘,敲三下柜台,并朝外摇三摇,驱赶“煞神”后,检查了柜面上并无一物,打着哈欠回后院吃粥去了。
就是连算盘,都给小心地放在柜台下的抽屉里了。
钱家当铺的这一日才刚刚开始,后院也已经传来了响动,锅碗瓢盆,好不热闹。
“爹,我听隔壁的柱子说了,那家新开的包子铺包子馅多皮薄味儿重,咱要不去买几个回来?”钱可银一屁股坐在桌旁,毫无例外地看到了桌上的薄粥,咸菜。
不能再多了。这话,是钱来顺时挂在嘴上的。
钱来顺捧了一碗略满些的薄粥,咕噜咕噜地先喝上了几口,满足地呼出口气儿,“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美啊……”
对于二子说的隔壁家的包子铺,充耳未闻,无动于衷。
包子啥的,就算是全是肉且没皮的,也诱惑不了他。
钱可银哪会死心,他爹是个地道的生意人,一大早绝不训人,等过了午时,可不得逮着被训了。左右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钱可银挨近他爹,又给复述了一通,将那包子夸得天上有人间无,不买那包子决计就是个缺心眼儿的。
但是他忘记了,他爹可是连缺心眼的边儿都够不上。
“你若是有银子,你去买就成了,还能请爹吃上几个……”钱来顺小心地夹了一小撮的咸菜,放在薄粥里拌了拌,他最喜欢这样子胡乱着吃,粥里有咸菜,咸菜有粥味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若是有两个铜板,还会在这儿叽里咕噜的!”钱可银愤恨地端着一碗粥,灌了一大口,摸到碗里的腌鸡子,啪!手被拍了一下。
“那是玉儿的鸡子!”
“爹,那碗里不是有三个鸡子!我吃一个!”一大早,心想不成,钱可银可是憋了好大的火,火势撩人!
“那是玉儿,你娘和你嫂子的!咱家的男人,可不能惯着!”钱来顺想了想自己这个当家的男人都没有吃鸡子的机会,小子更是不能惯!
哭诉无门,自打过了十岁那年,钱可银只有每年的生辰或是年节才有机会吃到鸡子,至于多寡,还得看他娘的心情。
若是那日,他娘的心情甚是美丽,那就会偷偷地给他多加个鸡蛋,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他娘的心情都是不大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