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主意总好过没主意,陆弘景心内放松了一些,笑对他说:“那我掏五两银子,快些给我治,治好了,若你要上帝京,我们还可以捎你一程。”
听闻这话,老翟乐坏了,当即起身熬草药。
龙湛从头看到尾,见人出去了,这才从桌子底下拉了拉陆弘景的手,意思是:这人不知根底,带着走万一有险如何是好?
“放心,要弄手段他早就弄了,犯不着等到如今。”
还有一句三变没说出口——就冲他这份手艺,我也得带着他,虽说丘八不挑拣,有个会做饭的在身边,荒郊野地也能吃上一口热食,那多惬意,再说了,若是真有状况,留他在身边不正好么,听其言观其行,真有事,迟早露马脚。
陆弘景和龙湛在小镇上呆了一天,走时要多带一人,怎么走就成了问题,这个老翟只会骑驴,不会骑马,那就得两人共一骑,三变要老翟和他一起,龙湛不答应,所以老翟就跟了龙湛。头一回骑大马的老翟新奇死了,一路上大呼小叫,见什么都比手画脚,摁都摁不住。走了有三四天,那股新鲜劲才下去。那老翟偏又是个闲不住嘴的人,和陆弘景正好凑一搭,他们二人一路上天南地北地瞎吹胡侃,兴味十足,过不多久,相互把对方的底细摸了有三四成。
老翟是胡人里吃手艺饭的,照他自己说,就是个给畜生看病的游医。此人自幼跟随草原上某牛马大夫学医,手艺还行,实在没有畜生可医时,也医一医人,照他自己说,医人的手艺远远比不上医畜生的手艺,但也没有医死过谁就是了。两年多前,教他医术、带他混饭吃的那个牛马大夫在一场乱战中让人打死,他生路断绝,不得已沿着河口从西域去帝京,盘缠是绝没有的,就是一路走一路挣,有一吃俩,一个大子儿也没存下来,想讹一两个土财主,可惜来的不是地方。
“所以嘛,要不怎么说咱们有缘呢!”老翟掀嘴咋舌,做感慨状,其实话底下别有另一番意思——也就是你们二位傻帽罢了,不然哪来那么好讹的主儿!
“是有缘分,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呢,到青田的浮桥塌了,走七里亭又让大石头堵了路,这都不是缘分,那就是谁动的手脚了。”陆弘景瞟他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翟世用霎一霎眼皮,细条眼拉开一道缝,精光从那道缝迸出,直射到陆弘景脸上,“哟,怎么着,还疑上我了?世上的巧合,有时真是巧合,非要动手脚,我朝一个千户使什么劲?至少来个参将才有意思。再说了,帝京陆家虽然有点儿分量,认真计较起来又远不及萧家。一个将军王的私孩子,比陆家的嫡孙要好用得多。”
“一个游医,对庆朝的世家大族还能说得出一二三来,你这功课也做得忒足了,哪里是一个游医该有的本分?”陆弘景嘴皮子厉害起来,就差没说他别有用心了。
“噫!想要发财,主顾的功课做得足一些有什么不对?又没坏心,你就信我嘛!”老翟大油脸盘一扬,胯一扭,居来出来一个娇嗔,陆弘景登时一阵齿冷,龙湛默默策马前驱,看也不看这俩,就是用耳朵听他们一递一声的讲双簧。
眼看着就要到帝京了,陆弘景问翟世用可有地方落脚,翟世用腻乎乎地笑问他:“怎么?打算请我去你家呀?”
三变笑吟吟地回:“是,真到没处可去的时候就来找我,管吃管住。”
这俩说话半真半假的,龙湛不知该当真还是该当假,索性当做耳旁风。
露水一般的缘分,到了帝京也就差不多了,特别是进了城门之后,那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边别过,翟世用往城东走,陆弘景带着龙湛往城北走,谁知道以后见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