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手中握紧国器,皇帝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和上一个世界不同,章珎终于有余地充分发挥自己的帝王配置。恩威并施,举重若轻,有原主的身份与力量做背景,占据了天然的优势的章珎轻轻松松地拿捏起朝臣,向众人展示了把什么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踩得诸多不安分的人欲仙/欲死。
六年前参与血之纹章叛乱的贵族们当时并没有被一网打尽,路易大公一党仍有余孽扎根至今。皇族、大贵族、新兴中流阶级、大财团,章珎一边极尽风度地表现安抚,一边找机会出手威镇,辅以利益分化的手段,拉一个打一个,很快,路易一派的余党便分崩离析了。
至于那些历史上屡屡撺掇惹事引起无数叛变事件的大贵族……章珎静静地转着手上的戒指,浅浅一笑,令人发寒。
一群闲得发慌的人,拥有雄厚的金钱与权势,触足延伸至后宫与军中,有的是野心,缺的是危机感。神圣不列颠帝国分明且森严的阶级制度给了他们良好的保障,层层梯级压制下,这些人鲜少担心自己的尊贵会遭到底层的挑战。
既然这样,就给他们一些难忘的体验怎么样?
从庶民晋升骑士候,作为跨越阶级的典型代表,玛丽安娜十分支持章珎打压大贵族的举动。
当她来到潘多拉宫,恰到好处、半是撒娇半是赞美地称赞着章珎近日所作所为的时候,章珎端出皇帝本人的笑容,满是“深情”地注视着她明媚鲜妍的容颜。
然后,章珎在心里离玛丽安娜又远了一步。
太恐怖了,这个女人。
她的音容笑貌,一颦一语,都是那么投皇帝本人的脾气,这或许是查尔斯宠爱她的一大原因。但是章珎在她身上发现了另外一件东西,那就是玛丽安娜这个人彻骨的虚伪。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章珎看来都不是坏事,都是作为一个涉政者必备的品质。可是玛丽安娜的“完美”表现,已经极大地超越了这两个词的界限。
章珎不要求她爱周围的人,但是当章珎发现她作为一个公认的慈爱母亲却并不真爱那对儿女时,心里就敲起了警惕。于是章珎开始观察,最后,他连如此深情的玛丽安娜究竟是否真的爱皇帝都不能肯定了。
她有什么表现是真的吗?恐怕只有在战场上杀人时的冰冷才彻底属于她自己吧。
送走玛丽安娜,章珎收起笑容。形象威严的皇帝背着双手,站在高台上眺望脚下这座设计规整、庄严壮观的首都,这才缓缓回到殿中。
章珎提拔中下阶级的举措,非常投玛丽安娜的心。虽然皇帝本人忙于政事,几乎不再踏入后宫,玛丽安娜也不会感到空寂。
她和后宫那些皇妃不同,没有雄厚的背景,全靠个人才能才得以走到今天。
身为前圆桌骑士中唯一的女性,又拥有那样传奇的过往,玛丽安娜地位超然,即便是皇帝本人不召唤,她也能自由地走到他身旁。
这是玛丽安娜的特权。
于是,玛丽安娜便常常出现在章珎身边。每次她出现后,章珎致力政事的力度就会更大,在旁人看来,仿佛是玛丽安娜给了章珎坚持下去的力量一样。
在帝国上流人士的传说中,玛丽安娜皇妃对皇帝的重要性又被拔高了一截。
V.V沉默了很久,终于耐不住性子了。章珎的所作所为已经渐渐超越了巩固国内统治的必要,明显是朝着实际改变国家的方向去的。
查尔斯是放弃了共同的梦想,改而眷恋着现世的美好是吗?
若干天后,玛丽安娜皇妃在离宫白羊宫遭到了暗杀。消息一出,宫廷震惊。
一向非常非常稳得住的章珎也被惊得手一抖,一杯红茶没握住,全泼衣服上了。皇帝的失态落在旁人眼中,再次加深了众人“陛下深爱第五皇妃”的错误印象。
等等,玛丽安娜怎么会死?
章珎可是把她当做此生第一棘手的对象来看待的。每次见到玛丽安娜,他都在担心露陷之后自己会被她一把拧断脖子弄死。
这么一个心计与武力兼备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章珎没有去调查是谁杀的玛丽安娜,他一转眼就想明白了。在他稳稳的压制了国内各派后,谁还有那个实力无声无息进出宫廷并杀死她。
当然是原主那个哥哥,V.V。
年仅四岁的鲁路修忍着眼睛里不断打转的眼泪,侍女抱着懵懂的娜娜莉,三人在护卫的保护下一起来到了章珎的身前。
宽广空寂的大殿内,皇帝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正座上。鲁路修看见,他一向威严不苟的父皇竟然破天荒的衣衫不整——章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便吩咐宫人将鲁路修兄妹带过来——而且父皇那总是看不出情绪的严肃的脸上,也是第一次露出了空白的神色,添出几分颓唐——章珎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破事,他又没有给玛丽安娜什么宠爱与过度的权力,V.V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人弄死了?你好歹打个招呼?
鲁路修颤颤巍巍地从口中溢出破碎的一句:“父……父皇。”
章珎转头看去,迎着殿门投来的阳光,年幼的鲁路修甚至还看见了父亲那双发红的眼睛。
章珎发了好一会儿呆,硬是没眨眼睛,此刻眼睛又干又涩,还有点涨涨的。啊,有些难受,他用力闭了下眼舒缓一二。在鲁路修看来,那就是父亲在强忍悲伤。
章珎缓了过来,决定把主场留给两个受害者。他愣愣地看着那对年幼失母的兄妹,碍于之前不曾有过这种经历,此时此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后你们就是没妈的孩子了;
这个说法太缺德,不行。
……别难过,爸爸这里还有好多个后妈;
缺德程度与前一个不相上下,不行。
……你们妈妈不在了,老实说爸爸我此刻真的松了口气;
还是人吗?不行。
……真相只有一个,就靠你们少年侦探团了;
神经病啊。不可以。
沉默了良久,章珎决定不说话,采取最直接的方法。他走到鲁路修身前三四米远的位置,蹲下身来,缓缓张开宽厚的双臂。他的幼子鲁路修终于忍不住这巨大的悲伤,一把扑到父亲的怀中,天昏地暗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