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城同姜婳齐齐开口,又同时愣住,所有的愤然、惊惶、不快瞬间消融。
“好,不见。”姜婳眉眼间俱是浅浅的笑意,似春风拂面,苏玉城被这如花笑靥晃了神,只觉方才还竖起尖刺的心顿时丢盔弃甲,软的一塌糊涂。
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她是他心口软肋。
见她经受那般可怖之事,竟还笑得出来,苏玉城唇角翘起一瞬便耷拉下来,面上满是不悦,眸间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暖意:“亏你笑得出。”
娶了这般没心没肺的娘子,他除了自个儿护着宠着,还能如何?
盛怒过后,苏玉城心中却是泛出丝丝缕缕的甜来,想到姜婳宁死也不肯叫宋梓言近身,他如碎星光的眸子里笑意便又浓了几分。
赶走一个宋梓言,他必得设法趁虚而入,占/据她整个眉间心上。
姜婳亦不知自己为何笑得出,她只觉重生至今,若有若无压在心头的闷郁,好似都被那一簪子刺在了宋梓言心上,她的心忽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快意。
她微微仰面,望着苏玉城,光洁细腻骨瓷般的额头轻轻擦过他刀削般的下颚,眉眼弯弯,长长睫羽颤颤,似露出滑过的合欢花,眸中带着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娇/嗔。
或许,她终于可以不必在意前世纠葛,好好同苏玉城过这一世。
可脑中下意识地闪过鹤林寺中那一幕,姜婳的心便如同被细锥刺了一记,痛得她乌油油的瞳仁登时一缩,透出几许茫然地伤。
她不要这般没头没尾地跟了苏玉城,须得同他开诚布公谈一次才成。
苏玉城只当她是又想到某些过往,那些他来不及参与的她同宋梓言的过往,他以为自己已然不在意,却鬼使神差地缓缓垂首,想要攫住那两瓣微微翕动的樱粉。
他只觉身上仿佛披上了无形铠甲,想要在自己的领地,霸道地宣示主/权。
一点一点缩短彼此的距离,车厢里似有无数织网将他们绵绵密密织在一处,姜婳愣愣地望着他靠近,一时竟忘了羞怯,忘了躲。
感受到他清爽的气息拂过她眉梢鼻翼,他目光灼灼,将她唇色烧得殷红,姜婳心头似蹦着一只小鹿,怦怦,仿佛下一瞬便要从胸腔窜出来。
姜婳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她本能且慌乱地合上蝶翅般的眼睑。
“公子,少夫人,我们到了!”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萝月忽而掀起锦绣流苏楣车帷。
仲夏的风热浪般翻涌而来,车厢内的旖旎顷刻消散。
萝月情不自禁张大了嘴,惊在当场,仿若被人点了穴。天知道她这一路有多提心吊胆,怕少夫人哪里受了伤,又怕公子因此对少夫人生出嫌恶来。
这般忐忑一路,细细听着车中动静,却又什么也没听着,急得一脑门汗,谁知掀开车帷,竟见着……
萝月骤然将车帷重重甩下,车帷下悬着的紫铜绣铃发出灵灵琅琅的碰/撞声,她恨不得拿绣花针将车帷给牢牢缝在木框上:“我……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你这是欲盖弥彰你造吗?
姜婳面颊本就烧得滚烫,闻言更是羞赧得无地自容,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被萝月喊了那么一嗓子,恐怕苏府上下很快便要传遍,她夫妻二人是怎样的情深意浓难以自持。
苏玉城很想将她揽进怀中安抚,可惜某处不受控制的异样,叫他登时浑身一僵,根本不敢近她一分一毫。
偏偏姜婳犹自未觉,垂眸紧紧揪着他身前衣襟,莹润如南珠般的耳垂烧成绯色,白皙纤柔的后颈带着惑人的绮丽。
苏玉城深吸一口气,想将那份异样压下,岂料沉寂十余载的悸动仿若星火燎原,越烧越旺,完全失去掌控。
他将视线移至车帷上,闭上眼睛,在姜婳茫然无措的目光中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总算艰难地将心中烈火稍稍平息。
萝月立在马车旁,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动静,神色变幻莫测,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方听绣铃轻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车帷。
因着苏玉城的刻意掩饰,姜婳倒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被萝月喊的那一嗓子闹得已然没脸见人,姜婳索性破罐子破摔,窝在苏玉城怀中当起了缩头乌龟。
待姜婳被苏玉城这么抱进影园,苏府上下个个面带喜色,但凡相逢便要悄声问上一句:“你刚才看到公子和少夫人了吗?”
那神情,活像只要见到了,便是给眼睛开过光。
回到影园,灶房的婆子似生了千里眼似的,后脚便送了冰酪来,面上撒着闷开了口吐着沙的红豆,冰爽甜香叫姜婳忍不住舔了舔/唇瓣。
刚要从食案上拿起那白玉盅,却被苏玉城截了胡。
他一个大男人,竟要同她抢吃食?仲夏时节,这冰饮便是她的命,谁抢她跟谁急,当下便颦眉瞪着他,水润润的眸光透着股不易察觉的骄纵。
苏玉城心头一软,眼中划过一丝宠溺,将那白玉盏捂在手心里,望着她哭笑不得:“我岂会同你抢吃食?你方从外头回来,待凉快些再吃,否则吃了不克化又要遭罪。”
姜婳不领情地撇了撇嘴,心中暗自腹诽,她又不是玉做的,哪有这般娇弱?
“乖,再叫一声城哥,我便还你可好?”苏玉城内火旺,想来这冰酪叫他捂得已能入口,却仍想逗逗姜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