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只一对寻常夫妇忙里忙外,一个和面擀面,一个将白白细细的面丝丢入沸水中煮,兼顾上菜、收拾之余,间或替她夫君擦擦额间的汗。
二人皆着布衣,女子髻上却插着一支金钗,样子简单,却将她略显憔悴的面容衬得精神许多,虽不是多话之人,姜婳却觉得这必是一对恩爱夫妻,简单对望一眼,眼角眉梢的温度便能感染人。
姜婳收回目光,落到苏玉城身上,他却犹自未觉,依然对着煮沸的面汤之上氤氲的白色雾气愣神,不知是在看锅里的面,还是煮面的人。
“你认识?”姜婳忍不住心生好奇,看那二人似乎并不认识苏玉城,不知他为何舍了那么多摊位酒楼,独独带她来这儿。
苏玉城淡淡摇了摇头:“不认识,初来京都之时来吃过几次。”
仅此而已?姜婳猜测着,或许是这家的面煮的格外好吃吧。
可待老板娘将满满一碗阳春面端到她面前,姜婳挑了两根,细细一品,却未觉出有何特别之处。
苏玉城默然半晌,待她吃第二口,方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幽幽道:“若要你选,你想像宫中娘娘那般簪花着锦,还是想像老板娘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过最简单地日子?”
呃,吃碗面而已,怎么还扯上人生追求了?姜婳有些愕然,这番话竟是从嘴里说出来的。
见他直直盯着她,眸光熠熠,姜婳下意识地觉着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身为女子,这种问题姜婳自然想过,甚至跟阿娘说过,她不要嫁给皇亲贵胄在天家威严之下委曲求全,与其拿自由去换锦衣玉食,她宁肯自个儿辛苦些也要寻个一心待她之人。
她原本以为宋梓言便是那样的,可她眼神不好,宋梓言的闲云野鹤只是表象,内心野心勃勃五人能出其右。
“繁花我自己会种,锦缎我自己会买,自然像要选一生一世一双人!”姜婳笑了,灵动温润,如同山间清溪里游着几尾锦鲤,又仿若夏日经风而开的新荷。
她望着忙碌的夫妻二人,忽而知道苏玉城为何会来此处吃面了,那二人身上定有他爹娘的影子,只是他爹娘早已作古。
想到这些,姜婳倒是忽略了苏玉城问这话的用意,脑中浮现出他初时淡漠疏离的模样,越发觉得他像林间一棵全凭自己长成的大树,性子若不冷,早就被族人瓜分吃了。
姜婳不欲提起他的伤心事,便将话题转到了赏花宴上,沉声告诉苏玉城,表姐将与世子取消婚约。
苏玉城这才从满心欢喜中惊醒过来,想起他来找姜婳的正事。
天色已晚,苏玉城本是想跟姜婳提点一二,便各自回府。可见着她跳下马车逍遥肆意的模样,他忽而改了主意,想带她在城中转一转,叫她多了解他一些,或许便能少想宋梓言,多喜欢他一些。
待经过面摊,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来,姜婳自小锦衣玉食,他却无意庙堂,待有一日想要离开京都繁华之地,姜婳肯不肯跟着他呢?
知晓了她的心意,苏玉城几乎立时在心中起誓,此生只娶她一人,绝不负她。
回过神来,见姜婳望着他,神情诧异,苏玉城忙收敛心神,沉声道出他的打算。店中两桌客人叫了几碟下酒菜正推杯换盏,外头童子挑着灯笼穿来穿去,倒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没想到他竟为她考虑这么多,听他将此事悉数揽在身上,却叫她装作不知情,姜婳心头微微一动,眸光也不知不觉软了下来,面上带着担忧,握着木箸的细指不由加了力道,粉瓷般的指甲泛出月牙似的半圈白。
前世她为宋梓言做了那么多,换来的是一盏鸩酒,今生明明是她“算计”了苏玉城的婚事,他却当了真,尚未成亲,便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时时想护她周全。
姜婳原以为经过前世之事,她的心肠定然硬了许多,不会轻易被人感动,没想到竖起的心房忽而在苏玉城这里溃散得一塌糊涂。
“那你呢?焉知永宁侯不会狗急跳墙迁怒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