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先后驶入皇城,那皇榜贴了已有数月,已然很久不曾再有自诩高人而贸然揭榜之徒。最初张榜一月间确有奇人异事络绎不绝,冲着黄金万两揭榜挑战,然而,听闻那些人无一成功,且无一人完好无损地走出宫闱,到了第二月,那万两黄金俨然成了高悬而凶险的饵,再无人敢于觊觎。
像眼下这般,一日之内先后觅得两名江湖异士简直堪称奇闻,更是轰动了整个前朝后宫,甚至惊动了皇帝陛下。
当下国名为契,当朝皇帝名舜昕,执政八年,三十四岁,风华正茂,后宫佳丽二十余名,子嗣三男四女,储君未立。大契江山已历经五代君王,一百八十个春秋,疆土稳固,社稷雍笃,国泰无虞,正值久无外患而内忧起之时。
此番淮烟墨的病,恐怕正是由后宫前朝内乱党争而起,舜昕的焦心不知是因真爱,亦或唯恐朝臣之间失了制衡。
无论哪一种,总之,他希望淮烟墨迅速痊愈之心,天地可鉴。
此刻,舜昕萱薛半半与玄瞳二人一同来到协政殿,这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平日里极少用来接待外人。
舜昕独自坐于高台之上,束发冕冠、戎装威仪,俯览众生。
薛半半和满满战战兢兢地跪下,俯首称恭。而玄瞳和乔若夭却傲然直立,完全没有屈膝的意思。他不仅不愿屈膝,更是因薛半半下跪而心浮气躁。
这么个普通的凡人,哪里值得她跪?
舜昕并未会玄瞳和乔若夭的傲慢,近来江湖奇人、居功自傲者见多了倒也习惯了,不跪可以,不成事却不能姑息。
眼下,他的心思与希望全然寄托在在传说中能治百病的幽逸阁阁主身上。
台下伏跪的女子看似与常人无异,却听闻她的真容难得一见。
“抬起头来。”天子威仪不同凡响,一句平淡的话语透着无尽的威慑力。
玄瞳的面色更冷凝了一些,这是他与薛半半面对面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却被那刚愎自用的凡人说去了。
薛半半抬头,平静地望着数十米开外高高在上的天子。
舜昕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正色道:“你可有把握治好墨嫔?”
薛半半垂首:“民女不知。”她还未来得及揭榜便被请进宫来,倒给她留了条退路。
“那你可愿倾其所能?”
“民女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
舜昕点点头,扬声下令:“来人,带幽逸阁阁主去烟翠宫。”
薛半半和满满就这么被请走了,路过玄瞳身边的时候,她不禁打了个冷战。从他追入皇城的一刻起,她便明白劫数已至,九死一生。
玄瞳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追随着薛半半的身影,她对他这是什么态度?视而不见?不,那是一种生冷的回避,比视而不见更不可原谅!
他皱着眉头怒视她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乔若夭的语声在脑中响起:“领主,皇上在叫你。”
呸,去他的“皇上”!
玄瞳没好气地回头,舜昕的脸上显然蒙了一层薄怒:“如何称呼?”
“玄瞳。”
“你可有把握治好朕的墨嫔?”舜昕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玄瞳耸了耸肩:“未必。”如果淮烟墨是任务人物,他的确束手无策。
舜昕冷着脸:“你可知揭榜何意?”
“我只是来找她的。”玄瞳顺手往后一指,无谓道,“既然找到了,就不劳烦你了。”
“你……!大胆!!”舜昕终于压不住火,拍案而起,然而未待他说出“来人”,玄瞳早已消失了踪影。
舜昕呆若木鸡地揉了揉双眼,他可从未见过活生生的人说不见就不见的。
莫非他真是个世外高人?他暗自思忖,只要他的出现待大契江山无害,也只好由他去了。
薛半半和满满站在烟翠宫门口,烟翠宫内监向阁内作势禀报了一声,悄然推开房门。本来淮烟墨也听不见什么“禀报”。
薛半半进门之后遣散左右,一旦没有旁人在场,她立刻发现这屋内的气息极其诡异,床榻上躺着的那人,分明活着,气息匀稳,面色无异,却丝毫觉不出生机。
她走上前去探向她的脉络,脉搏平稳无虞,并无病症似的。然而,当她握住她的手试图阅读她的记忆却一无所获。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记忆?
薛半半踌躇着释出治愈之力,半晌,如预料那般全无作用。
这可真让她犯了难,治愈之力到了这一世早已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从未失效。
一把男声从身后陡然扬起:“她没有病,只是魂魄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