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的人,混在铁军军营里做什么?
厨子、马前卒,荣华、富贵。
沉默了一会儿,珠珠又开口:“宋捕快,你见过珮华皇兄吗?”
九月摇头。
“他特别幼稚,看起来傻乎乎的,平生最宝贝的东西竟是半截木头,睡觉都抱在怀中不准人碰。但他日日喝药,头经常会很痛,太医就围在他身边,给他扎针。脑袋上都是银针,可真吓人。
“崇圣寺里住了很多武功很高的老和尚,从我来了之后,就老师看到他们抓着珮华皇兄闭关。出来的时候他们总是满脸疲倦,看着又老几分。但这么多年了,皇兄还是老样子。”
“查不出来病因吗?”
“都说是风掣军叛乱的时候,他头部遭了重击。有人说是昭希公主挟他逃离,路上被山间碎石击中……”
一直在车中闭目养神的于镜突然睁眼说话:“胡扯。”
珠珠吓一跳:“什么?”
于镜又闭上了眼,不再理她。
“于姐姐是名医,或许可叫她一看。”九月帮于镜招揽生意。
“啊,真的?”珠珠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不出年纪的花枝招展的美妇,这个人完全没有神医的道骨仙风模样,倒十足十像个江湖骗子。
于镜淡淡地说:“琥珀远志两味药极不适合你,没有无惊悸梦醒,叫人煮莲子汤每天喝点就完了。”
“你,你怎么知道?”珠珠唬了一跳,琥珀和远志的确是这几日镇西王逼她喝的安神药中两味药材。
“还有白头蝰的毒,少放在身上。你虽是火烈之躯,百毒不侵,不小心有伤口沾到,也是死路一条。”
珠珠真正呆住。
白头蝰,就是她那日用来对付两个落雨门人的蛇毒。在云远镇的客栈里被叶恒絮叨许久,说是太过阴毒,叫她早日丢了为好。
还有火烈之躯……
“于姐姐,你去看看佩华皇兄吧,好不好?”珠珠突然抓住于镜的胳膊。
于镜睁开眼,正要不耐推开她的手,却蓦然撞上她的眼睛。两粒冰珠,隐隐有水,冰川一样明透微蓝。
于镜有一瞬间的失神,阳光自窗格穿入,珠珠的眼睛闪出琉璃光芒。
这女孩子的母亲,不是南诏人。
九月的双眼清澈似明镜,而这个小郡主,芳华满目。
平时这双眼睛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明媚飞扬,现在这样的担忧和求肯,就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疯子。
于镜不自觉便“嗯”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瞪九月一眼。
被萧坤派来照顾你一个还不够,还给我找事干!
九月眨眨眼睛,摆出最谄媚的笑,心说你瞪我做什么,有本事瞪珠珠去啊。
于镜白她一眼,当然不会去瞪珠珠,怕她哭啊。
过了街市,珠珠突然跳下轿子,九月和于镜一惊,忙跟上去。
珠珠带着她们穿过黑瓦白墙的白族人房屋,来到一条隐秘的山道,直上直下,翻过去便是崇圣寺的后院。
“走这条路快。”话音还没落,人已经到了五丈远。
九月瞪着这条几乎笔直的路,来不及反对,身体已经不自觉踏出游龙步跟了过去。
心中惨叫,今日真真不宜出门!
于镜不善轻功,落在最后。
九月倾力,也只堪堪跟珠珠保持五丈远的距离,有些心惊。游龙步本就极适合这样的山路,她几乎鞋不沾地,轻易绕开所有的枯枝和尖石。
但珠珠的轻功,她实在形容不出。
看起来跟王桥是一个路子的,脚下几乎没有动作,人直直地朝前飞。只偶尔会有时用手轻轻攀一下树枝。如同一只高空中的纸鸢,没有牵引,叫人担忧她会随时掉落。
九月想,洱海边的白色海鸟就是这个模样。
珠珠脚下突然一顿,停在一根花枝上,赞九月:“你的轻功,可好看得很呢。”
游龙步精妙,萧坤走起来闲庭信步,刻意不叫太过花哨。九月这样轻盈妙曼,才对得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八个字。
天知道看起来毫不费力的九月姑娘心中骂了多少句造孽,早上才被萧坤拉着在点苍山中和峰绕了两个时辰!
“你才叫我惊讶。”九月笑,看着珠珠脚下无半分颤抖的花枝。
一个没有轻得如同没有重量的火烈之躯,这女孩子身上的迷,真是越来越多。
珠珠一笑,花枝上借力,翩然向前。
崇圣寺里,两位大师收功合掌,眼前的段珮华已气若游丝。这个孩子,他们见过他神采飞扬,也看着他受苦多年。
如今到了时候了。
仁和帝疲惫不堪,一双眼睛似乎已干枯。两位大师双目的不悲不喜,叫他平静许多。
已经苦苦留着他这么久了。罢了。
双手合十送走两位法师,挥挥手,叫身侧的人下去。
九月和于镜跟在珠珠郡主身后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与两位大师擦肩而过时九月百忙之中还朝他们躬身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