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微烫。黎清蹙眉,脚趾头一缩,便将腿收了回来。
清水被她脚趾掠过,溅到了容祁云皓白的衣襟上。
“怎的了?”容祁云抬眼看她,“水烫了吗?”
说着话,容祁云便要起身,过去另打一盆水来。
黎清看着他背影,心头却着实不是个滋味。她新近便觉得他变化极大,待她乖顺了许多,却不料,他竟乖顺到这个地步。
但,他若是肯乖顺她,未尝不是件好事。
轻抿红唇,黎清在他出门的那一刹那,到底叫住了他。只不过说出口的话,却叫这个少年背影微僵。
“去吧,我在此等你。”黎清说罢,也将玉足放进了温水中。
容祁云那厢背影僵了一僵后,终是垂下眼睑,迈步走了。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间只有黎清一个人。
黎清神思游走,心绪却是怎么也不安宁。诚如容祁云所言,这一路上,她皆是不快活的。
虽不是生容祁云的气,却也是因为他了。
几个时辰前,那李律求签完毕后,黎清与容祁云也走了出来。
黎清本说直接走了,容祁云却非拉着她要去求一支签文。于是二人各求了一支。
僧人先解黎清的:“夫人所求何事?”
“姻缘。”容祁云先帮她答了。
僧人便解了签,大致是说黎清这情路坎坷,恐怕是个孤独命。
容祁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跟着又叫僧人来解自个儿这一支。
僧人便又问了一样的问题。只不过这次答话的,是黎清。
“求人生际遇。”
容祁云不由又看了她一眼。
僧人这回对着签文,倒是沉吟了久久。长叹一声道:“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公子这命格……凶险曲折,还真是不好说。但愿,平安。”
平安。
黎清此时不由攥紧了手,这或许得该期盼,她能平安了。
正想着,容祁云已然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两封信。
这正是黎清上次给他的两封信。
黎清视线打在那上头:“看过了吗?”
容祁云站定在她面前,嗯了一声,继而续道:“小娘这里,一封是要杀我,一封则是夸我是好孩子。”
淡然一笑,他又看进黎清的眼眸:“我都看过了。小娘写得一手好字。”
“看过便好。”黎清错过他视线,跟着一把拿过了那两封信,“我先前便也同你说过,听我话,我便不会与你为难。”
步步走到那灯笼旁。黎清揭开那灯笼罩子,便将那封先斩后奏的,给生生烧了。
烧过这一封信,黎清又叫过冬儿来,要她将另一封报平安的,给东庭侯寄去。
末了,她下颌微抬,看向容祁云道:“容祁云,我说到做到。”
容祁云视线只停留在那跳动的烛火上。他所求的,倒也不仅仅是这个。
回神,他笑问道:“算奖励吗?”
黎清未反应过来。
容祁云黑眸中烛火跳动:“小娘这个,是因为我新近听话,所以给的奖励吗?”
“若是的话,我很高兴。”
黎清眉心微动,别过脸道:“总而言之,你莫要忘记每日来棠梨院中,让我诊脉便是。”
无论如何,他那血蛊,她都要给他生生治好了。
容祁云仿佛当真是被她训乖了,连这几日让吃药吃药,让把脉把脉,乖得与一只小奶狗无异。
而黎清把着他那脉搏,察觉到他血蛊仿佛平静下来后,整颗心也安定了下来。
兴许再过些时日,容祁云这血蛊便能好全了。从今以后,便是个正常的好男儿。
这日,细雨连绵,容祁云照例来棠梨院找她把脉。
“小娘,”容祁云低眼也看了看自己这脉搏,“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血蛊。但黎清不想说。
这事她想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的。
抬眸扫他一眼,黎清道:“你先前不是说,会听我话?听我话,那便不要问。”
“哦。”容祁云从善如流,“那便不问了。”
顿了顿又续道,“不过无论如何,我都是感激小娘的。”
黎清将手从他脉搏撤下,扫他一眼后,忽然想到自己在《倾世医妃》里写下的一句话:容祁云本性不坏,是个被境遇与血蛊,生生逼疯的可怜人。
如今血蛊她给治了,容家里她也护着他周全,或许,能叫他成长为一个好少年。
轻叹一声,黎清道:“感激的话便罢了。你若是真感激我,今后便不要叫我小娘了。”
毕竟,她也只比容祁云长四岁而已,至于她与东庭侯的婚事,那更是八字没一撇的。
她如今会寄住在东庭侯里,无非便是姜太妃看中了她,而她么,因着克夫的名头,在家里呆不下去,这才需要一个避难所。
等这阵风头一过,她到底还是想离开这地方的。
“不叫小娘吗?那叫什么?”
容祁云笑问道,然而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了。
她单名一个清字。阿清,阿清,这便好听极了。
“叫阿姐吧。”黎清沉吟过后道。
容祁云便看着她,混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水,轻声唤道:“哦,阿姐。”
实则在心里呢喃道:阿清。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