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被黎清这呛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了咬牙也不再多说，转头便出了鱼艇居——落荒而逃一般。
黎清倒没什么计较，只抬眼一扫容祁云，开口道：“她已经走了，你还装睡给谁看？”
黎清那声线很好，一开口如玉珠打入瓷盘一般，冷冰冰的，又听着叫人舒服。
“自然……”容祁云回了神，淡笑一声后，缓缓掀开眼皮来，“是装给小娘看了。”
“毕竟小娘方才的话，不就是说给我听的？”
黎清看着他，唇边竟浮出一点笑来：“那你说说，我说给你听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啊……”
容祁云咂摸着这个词，甚至低下眼帘，仿佛正儿八经地在思索一般——然而实则，他在方才黎清与玉瑶的对话间，便已明白了她的用意。
“小娘不就是想告诉我，这家里是你一人说了算吗？你若是想，将我活活饿死在家也是可以的。左右我的生死么，全凭你一句话，不是吗？”
黎清罕见的笑开，“但你以为，你现今的处境，不是这样？”
容祁云噙着笑，缓缓摇头：“小娘，我不是玉瑶姨娘。”
“说起来，我倒也不理解玉瑶姨娘的，她分明是比你先进府的，虽是个通房，但也是被父亲明明白白给了名份的，至于小娘么……”
他视线落在黎清面上，倒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打量，“小娘虽是父亲的表妹，可惜进侯府也不过三月有余，甚至连个正式的名份，也是没有的。”
“是以，我若是玉瑶姨娘，便是说什么，也不会来讨好这样一个人的。”
黎清静静听他说着，唇边笑容未散，却渐渐转冷了。
“所以，你那日拿着给你父亲的信，便是想离开侯府，去找你父亲，告我一状是吗？”
“你以为，你父亲是你最后的生机？”
闻言，容祁云面上笑容登时凝固住。
是了，信。他那日带在身上的信。
他忙四下搜寻起来，不想翻遍了外衣，却一无所获。他便咬了咬牙，朝黎清看了去。他知道，是黎清拿走了他的信。
“……我的信呢？”
“扔了。”黎清扬眉，答得坦然。眼见着眼前的小少年被气得脸色发白，她便又道：“不过，我可以还你一封。”
从袖口摸出一封信来，递到了容祁云手边，“这是你父亲寄来的，想看看吗？”
容祁云抿唇不语，然而那视线却已自觉落在了那封信上。
信封上“表妹亲启”四字清晰，苍劲有力。
一看，便是他父亲的手笔。
“里头也提到了你。你可以看看。”
容祁云便将那信拆开。诚如黎清所言，在东庭侯这三页信纸里，的确有提到他的。
只不过，只有短短三句。还是那样的刺眼。
呵……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
春雨已领着后厨的婆子进来了。
“夫人好。”张婆子与李婆子进屋，恭恭敬敬地便行了一礼。
黎清嗯了一声后，继而扫向一旁的容祁云：“三少爷也在这里，怎不向三少爷行礼？”
那两个婆子微愣，面露尴尬，但还是朝容祁云行了一礼去。
容祁云仍坐在床榻上，静静拿着那封信，神游四方。
不过也是好笑了，他在这做了十六年的少爷，还没受过下人几次礼。
“……府上的伙食，都是你们二人管，是吗？”黎清已转动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问道。
“是的，夫人。”
“烦劳了。嬷嬷送到棠梨院来的菜肴，皆是合我口味的。”
二人眉开眼笑，心里都想着要将这位讨好起来，哪知黎清下一句话却是——
“今后，棠梨院的菜肴，都依样给鱼艇居送去。”
话落，张婆子与李婆子同时一怔，不由朝容祁云看了去。
“祁云，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便同嬷嬷们说。左右你是这府上的三少爷，大家不敢短缺你的。”
黎清这话里，特地提到了“三少爷”，又添了一句“不敢”。
这算是实打实地给容祁云撑腰了。
那两个婆子都是在这府上做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见风使舵更是游刃有余，当下明白过来，忙不迭赔笑称是。
容祁云倒也跟着笑。
毕竟，他们太可笑了。
黎清倒是满意极了，拂下手腕上的两只玉镯子，分别塞进了两位婆子手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