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不喜欢亏欠别人。沈闻叙记得关于他的一切,他也必须把沈闻叙想起来。
更何况听到那句“我很想你”的瞬间,他隐隐似有想要回答“我也很想你”的冲动。虽然不知道这冲动的缘由,但儿时玩伴也好,童养夫也罢,至少能证明他们一定曾是感情深厚的朋友。
草稿纸上圈划得密密麻麻,甚至做了详细的思维导图。他理清思路一件件写下两人的关联,
从幼时的短暂相处,到时隔多年后学校里的重逢。直到深夜。整张草稿纸上都写满了“沈闻叙”三个字。
沈闻叙明明是个很重要的人。
为什么想不起来?
以至于察觉自己发烧时已经有些晚了,问阿姨拿药时头重脚轻差点摔下楼梯。后半夜吃过药躺在床上还在想,会不会就这么把忘掉的事情烧回来啊。
那烧得更厉害一点也行。
被叫醒时却仍旧昏昏沉沉。脑子里一团糨糊没多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他有点失望。
“晏晏,你的同学来看你啦。”
宋阿姨站在门口说,“你们聊天吧,有什么需要的再叫阿姨过来。”
“谢谢阿姨。”
沈闻叙体贴地帮她端着托盘,目送她下楼关好门,转身跟床上的病人对上了视线。
病人看了他一眼就又躺下了,被子捂得密不透风。
沈闻叙拉来小桌子放下托盘,有条不紊地介绍:“早啊晏晏。吃水果吗?先吃橙子还是先吃桃子?”
“……”
“也可以直接吃药,但我觉得吃药之前先吃点别的垫一垫比较好。”
“……”
“你不吃药的话,宋阿姨会担心的。”
最后一句的效果比较明显。被子蠕动了两下,被底下的人不情不愿地踢开。付安阳坐起身,用力压了压睡翘的头发,哑着嗓子说,“药给我。你怎么这时候来啊。”
早上偷懒没有洗漱。一个病人独处不用在意形象,但显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这样已经很好了。比起这句,沈闻叙更不想听见的是“你来干什么”。
“不用在意。”他倒好了水,连药一起递过去,笑眯眯道:“你生病的时候也很帅。”
会读心术似的,就离谱。
付安阳吞咽药片差点卡在嗓子里,呛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瞪他的表情被眼尾的红晕拖累,凶得很不明显,撒娇一样的力度。
只是靠近都觉得热腾腾。他的烧还没退,全身都在泛红,脸颊尤其明显,衍生出暧昧的羞赧意味。沈闻叙伸出手,指尖按在他殷红的下唇,拭去残余的水珠。软而发烫。
毫无意义的动作,手指却停下了,被微微下陷的唇肉包裹着,按下去的角度有微妙的改变,好像想伸进去感受内壁更高的热度。
付安阳对他日常喜欢动手动脚的耐受程度有所上升,可受不了这个。这时候没直接动手,也许是烧得没力气,只是瞪他,“我咬你了啊。”
浅棕色的瞳仁里荡起一片潋滟的水色。
沈闻叙意犹未尽地挪开手指,也挪开视线,找点活干分散注意力:“吃橙子还是桃子?”
“随便。”
早上没吃多少,其实有点饿了。付安阳给面子地接过果盘,边吃边重复刚刚的问题,“你怎么现在来啊,不上课吗?”
“我早上没等到你,今天不想上课。”
沈闻叙抱怨道,“说好了给我带早餐,立完flag就食言。”
付安阳:“……”
哪有人为了一盒奶追到家里来的。
“你老是旷课……出勤不够期末会被劝退的。”又没什么正当理由,请假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吧。“老师都不管你吗?”
“不会管的。我给校长和班主任一人送了一个omega小老婆。”
“……”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了学校!
付安阳水果都忘了嚼,正想问他真的假的,却又听见他略显诚恳的声音:“但我会好好学习的。”
“听说月考后会按成绩重排座位。”沈闻叙愉快地计划,“下次我想跟你坐同桌。”
“呵。想跟我做同桌你至少要考前十名。”
“我会努力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闲聊变得这么流畅了。
沈闻叙漫无目的地跟他说了会儿话,忽然道,“晏晏。”
付安阳咽下最后一口,“干嘛。”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纪念我高中第一次感冒么?”
“就知道你不记得。”沈闻叙津津乐道,“今天是开学的第十五天。”
“第十五天,是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到第一次说话的时间。”
付安阳放回果盘的动作一顿,“我被你缠了半个月才肯理你?”
他小时候倒是挺有骨气。
“啊,你搞错了。”
沈闻叙正经道,“是你坚持不懈地努力引起我的注意,终于在第十五天打动了我。”
“……”
“是我脑子烧坏了还是你在想屁吃。”
沈闻叙趴在床边,开心地说,“是真的。所以是我们的纪念日。”
付安阳吃饱喝足打算继续躺着,没赶他走也没说让他留下。
沈闻叙:“我也想躺着。”
“地上可以躺。”
“宋阿姨知道会……”
“烦死了!”
被拿捏到令人郁闷的程度。付安阳裹着被子往里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恶声恶气道,“别挨着我。”
这样也算实现了一起睡觉的小目标。
沈闻叙躺在床边,身/下的位置已经被他煨得暖洋洋,贴着背很舒服。
抱起来应该更舒服。
沈闻叙径自得寸进尺,“能抱你吗?”
“……”
烦得很!
付安阳反手一肘捣过来。
他闷哼一声,捂着小腹蜷起身子,哀切地哼了一阵,没再说话了。
房间里安静了半晌。付安阳没能睡着,睁着眼盯床单,盯完床单盯被角。最后才忍不住出声,“沈闻叙。”
身后的人声音平静:“在。我也醒着。”
“我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想起你,可能……真的要很久。”他咬咬牙,将最坏的设想说出口,“也可能想不起你。”
“没关系啊,我可以等。”
沈闻叙笑着叹气,“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知道。”
桌边散乱的草稿纸还没来得及收拾,一进门就能看到。
“就算真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啊。”他慢悠悠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忘记我就好了。”
以后的时间,一定会比被忘掉的时间更长。
他声音轻缓,从背后徐徐传来,讲故事一般的口吻。付安阳眼眶发热,酸涩得厉害。精神放松下来,药劲儿裹挟困意侵入意识。入睡前还在喃喃自语:“真是个……笨蛋。”
沈闻叙听到了,却笑得很坦然,低声说,“这不是很般配吗。”
笨蛋喜欢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