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不爱运动的同学里,绝大多数也还是分成小团体,成群结队地玩。像付安阳这样心大到独自找块地方蒙头睡觉的着实不多见。
如果能一起睡觉就好了。
沈闻叙理所当然地想。
但被拒绝了除上下学和吃饭以外时间的接触,他只能寂寞地carry球场,时不时往树荫底下偷懒的小动物身上扫一眼。
令人不悦的是,总还有另一道视线跟他同步。
体育课上打球用的是学校的体育器材,下课前统一要放回场地边缘的球桶里。秦通最后收尾,做了个投球的姿势,“不用跑过去放了。就这么远,我随手一投。”
秦通从女朋友那听过最离谱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付安阳分化成alpha我们就分手”。
他看付安阳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搞不懂这个一看就娇生惯养不接地气的小少爷有什么可喜欢的,但显然身边有一大群人不是这么个想法,只等着付安阳性征确定就排队去表白。
为了防止有情人终成姐妹的悲剧发生,大部分同龄人都会在性征明确之后再处对象。若非分化成了alpha,秦通知道自己未必能得到现任女友的青睐。
因此,即使她还在惦记别人也舍不得分手,他只能把怒火转移到被惦记的付安阳身上。
经常一起打球的夏予添是付安阳的朋友,他明里暗里打听一二,觉得这人除了学习好,别的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女生们喜欢他,也不过是喜欢那张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到现在都没有分化,还说不定是哪里有毛病。
注意到树荫离球桶不远,秦通原本想故意扔偏一点吓他一跳。但大家都在看着,不敢做的太明显,抬手时犹豫就一下,大体还是朝着球桶投过去。
因为这一点犹豫,准头就差了些。篮球在空中划过将进未进的弧线,恰砸在桶边沿上被反弹出来。
叶嘉禾心里笑了声废物,下一秒看出球的运动轨迹,声调微变:“喂!”
在众人发觉之前,沈闻叙已经动了。
他短时冲刺的速度甚至比球更快。压低重心的一瞬间屈膝蹬地,被强大的爆发力推动起跃,腾空的身影精准截击,连人带球摔落草地。
如果放在足球场,这是一段教科书级别的门将救球精彩示范。但被他扑在怀里的是更加沉重的篮球,当场目睹全程的人谁都没反应过来,愣怔着看他倒在离付安阳不过十公分的草地上——如果没有被截住,那球很可能已经把付安阳强行砸醒。
付安阳没有被砸,但听见身边奇怪的动静也足够清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举着篮球要往一位不知名同学的脸上扔,被吓到心脏骤停,来不及站起,半跪在地上往前倾身想要拦他,“……你干什么!”
沈闻叙被拉了一下裤脚,心思略微偏移,球的力道也缩减了许多,只砸在对方肩上斜斜擦过。
不痛不痒,未免可惜。
他的运动神经优秀到可怕,打球时都是收着玩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秦通根本躲不开,被他眼中“未免可惜”的力道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不好意思,我也‘随手一投’。”
沈闻叙没有回头,慢条斯理地拍掉身上的草屑,声音清朗,听不出一丝威胁。
“重来。”
或许别人都以为那是意外失手,只有他听出了“随手一投”里包含的恶意。
秦通的脸涨得通红,仿佛整个人心思都被他看穿,无法反驳什么,被同学关心两句更觉得没面子。
故意拿球伤人是会被记过处分的恶劣行为。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动手,付安阳只得把他拉到身后代为交涉,莫名生出点监护人的意思来,“那个……他第一次上学什么都不懂。”
“……”
沈闻叙对着他的背影嘴角一弯。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更像嘲讽。秦通红着脸捡起地上的篮球,咬咬牙再次投了出去。
虽然不想照做,但同性征之间明显能觉察到无形的压迫感,好像这时候不听他的话,就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发生。
秦通不想把事情闹大,即使表面看起来他并不理亏,但心是虚的。这次球准确地进了球桶。付安阳看不见的后方,沈闻叙几不可查地颔首。
秦通“嗤”了一声,甩手走人,“扫兴。别看了回班了。”
看来这位同学不打算追究。
上学没几天不至于就跟人结怨,好端端去挑衅别人也不太像他的作风,更不符合“个高胆小”的人设。
付安阳还纳闷着,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一转头看见沈闻叙原地蹲下在抚摸自己的裤脚,发出一声感慨。
“你第一次主动摸我。”
“……”
沈闻叙问:“刚才那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付安阳回树荫下去拿自己的外套,“我还想问你呢,针对他干什么。”
沈闻叙还原现场的说法带着点主观的意识流。他基本能听明白,但听完除了诧异以外对秦通没有更多印象,“不知道……可能是以前有什么过节被我忘了吧。不过学校里禁止公开打架斗殴。”
付安阳说,“这次是他没找茬,不然你现在人已经在办公室挨处分了。”
沈闻叙脱下蹭脏的外套抖落灰尘,闻言抬眼朝他一笑:“担心我吗。”
付安阳被这笑晃得眼花,索性不看他,生硬地继续话题,“刚跟你说的听懂没有。”
“听懂啦。以后打架斗殴不能在公开场所被人看见对不对?”
“……”
怎么他的脑回路老跟正常人不一样。
付安阳懒得再深究。下课了一起往外走,他揪着后领扯了几下,可能是摔地上的时候有草屑顺着脖子掉进了衣领里,不太舒服。
看着费劲,付安阳叫他停在路边,“转过去。”
明明离更衣室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了,忍着去换件衣服就行。沈闻叙乖巧地停下脚步,享受照顾的同时也不忘叮嘱一句,“不要总是对别人心软。”
“当然,只对我的话就可以。”
“……”
得便宜卖乖说的就是你吧。
付安阳一边嫌弃一边抓着他衣领猛抖,又顺手摘掉他发间附着的草屑,把被拨乱的头发捋顺回来时,愣了一下。
沈闻叙头发稍长一点,平时都能盖住一小半耳朵。这会儿被一通胡乱拨弄,发丝被撩起来露出淡红的耳朵尖,还有不完整的外耳廓。
他的耳廓形状跟普通人不太一样,靠近耳朵尖的边沿缺了一小块软骨,像受过伤留下的痕迹,不注意看并不显眼。
对凝视的目光有所察觉,沈闻叙微微偏头,发丝从指尖滑落,重新盖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