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谋按捺住心头的异样,命下人端了一盘成包的草药送上来,油纸封装,也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方子。
“你母亲担忧公主远嫁,睡不安稳,特意着人开的安神方。”李谋随口解释道,下人将东西交到闻山手中,没有让李意行着手看。
李意行瞥了一眼那油纸包,不曾拒绝,只是看着杯中旋浮的茶叶:“母亲有心了。”
妇孺之事,冗长繁琐,李郎主不想伸手后宅,又问起了别的:“你表哥这些日子可曾与你走动?”
“表哥近来赏花吃酒,好不快活。”
“这个舒之,没个稳重。你该多劝劝他,既有才能,就该去加官进位,窝在临阳不思进取,像个什么样子?”李谋谈及这个侄子,也恨铁不成钢,“既不成家,也不立业,真是反了。”
说到此处,李郎主看着眼前的嫡子,更是自傲。
与不成笼统的李潮生相比,李意行从小到大言行得体,礼教有度,从不忤逆父母,又自幼聪慧,生了一幅如芝似兰的好模样,李郎主虽口上不说,心底对这个儿子很是宠爱。
李氏有这样的风流妙人,百年之后,史书上又要再添一笔。
“表哥自有他的思量,”李意行想起王蒨那几声表哥,又沉了眼,“他爱喝酒,爱赏花,又爱追逐花场,何必拘他的性子?”
“什么花场?”李郎主打断他的话。
花场是雅称,不过就是青楼罢了。李意行作出一幅失言的神情,摇了摇头。
他面色温和纯善,又从小乖巧,友于兄弟,从未有过排挤他人这样的事,更何况李潮生就是个不成器的,郎主不疑有他,登时沉了脸:“李氏人,可风流随性,不可颓败!烟花之地沾不得。此事我已知晓,你不必再替舒之说话。”
李意行劝他:“父亲,你不要为难表哥。家训已经言明,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是为盛族之貌,若表哥因我一时失言,遭了惩戒,岂不是兄弟不合?更何况,表哥只是偶尔去一回,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让此事过去吧?”
郎主铁了心要彻查:“不必多言,知错能改,也要先改了再说!”
此事已经没有余地,郎主又问了李意行近日在做什么,看了哪些政书,促膝长谈之后才放他走,李意行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这些时日他与王蒨同吃同住,王蒨所穿的衣物都被他用香炉熏过,这会儿马车内似乎仍然盘旋着那股淡香。她不爱张扬,所钟意的香膏也淡得不可捉摸,李意行五感敏锐,沉心静气,想象她就在身旁。
这种事情,他在前世就做过无数回,如今仿佛成了习惯。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又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秀致的手,心头一阵阵犯恶心,极快地移开眼后,胸口的沉闷痛苦才褪去了些。
他迫不及待,想要去到阿蒨身边。
即便是片刻的分离,都让他患得患失,手足无措。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意行的马车已经停到了常侍府,离约好的时辰越来越近,他听到女子们阵阵的哄笑声,一群人往门口走来,其中一个妇人语气极高:“他不让我养,结果昨天夜里,自己抱着不肯松手,被尿了一身——哎哟,别提那场面多滑稽了!”
王蒨走在一群人的正中间,她虽未开口,却也笑盈盈的,随着妇人的话掀起了唇,身边的众女眷丝毫不曾对她生分见外。
她没在他身旁,果真是过得快活极了。
李意行下了马车,面上是一贯的浅笑,但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玩闹声再也听不见了。
王蒨见到他的身影,也收敛了笑意:“郎君。”
李意行看了看天色,拿出帕子替她擦去薄汗,低声问她:“夫人玩儿尽兴了?”
见王蒨点头,李意行朝众人微微颔首,带她上了马车。
车厢内摆着冰鉴,毫不闷热,李意行将她的汗擦干净了,将帕子置于案上:“半日未见,夫人竟也不想我。”
若是从前的王蒨,这会儿恐怕就钻到他怀里嗔笑了,可此刻她干不出那种事,无奈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不情不愿道:“想的。”
李意行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不想戳穿,看向窗外。
王蒨鼓足勇气,又问他:“子柏今日去哪里了?”
有事相求时就唤他子柏、夫君,平日里就是一句郎君、世子。李意行快被她这些一眼见底的小伎俩逗笑了,可一开口,声音又变得温柔:“去见了一趟阿耶。”
他们世家规矩多,王蒨不想细问,她听见李意行语气尚可,挣扎一番,还是开了口。
“子柏,”她靠近他,“我们一同再养只狸奴,好不好?”